晨光漫过纱帘时,南初在厨房大理石台面上发现一枚蜗牛壳。壳口凝着夜露,螺纹间卡着片被晨雾打湿的银杏叶——是小星星用荧光笔画的月亮船,船帆上粘着星星形状的亮片。她对着晨光转动蜗牛壳,露水折射出的虹彩恰好投在咖啡杯沿,像给深褐的液体镀了圈彩虹糖衣。
"妈妈早安!"小星星赤着脚扑过来,珊瑚绒睡裙兜着夜来香的气息。她踮脚去够流理台上的枫糖浆瓶,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内侧的贴纸——是昨天从故事书上撕下的蜗牛骑士,此刻正骑在静脉淡青色的河流上。
时宴的领带还松垮垮挂在椅背,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正用小满的蜡笔在餐巾纸上画迷宫。男孩跪坐在他对面,鼻尖几乎贴上纸面:"这里要加个时间漩涡,"他指着迷宫某处转折,"像上周洗衣机吞掉袜子那样循环的通道。"
南初将煎蛋铲进青花瓷盘时,蛋黄颤动的弧度让她想起小星星婴儿时期的脸颊。平底锅里的油星溅成星座图案,她忽然发现锅铲木柄上缠着银丝——是时宴昨夜修理捕梦网时遗落的钓鱼线,此刻在晨光中闪烁如蛛网上的朝露。
幼儿园的林荫道上浮动着桂花的甜腻。小满的书包拉链坠着新捡的鹅卵石,随着步伐叩击帆布面料,发出雨滴般的节奏。他忽然拽住时宴的西装下摆:"爸爸的皮鞋在哭。"
时宴低头看去,左脚鞋尖沾着块干涸的泥渍,形状恰似流泪的眼睛。小星星立刻从蓬蓬裙口袋里掏出贴纸盒,选了张向日葵笑脸贴上去:"痛痛飞走啦!"她踮脚拍打父亲膝盖的动作,惊飞了灌木丛里饮露的蓝尾鸲。
在转角处,小满突然挣脱父亲的手,蹲在法国梧桐的树瘤前。树皮裂缝里嵌着枚生锈的钥匙,男孩用魔方轻轻一磕,金属表面便簌簌落下橘色铁锈,露出底下刻着的"07"数字。"这是时间之门的钥匙,"他郑重其事地将钥匙放进父亲掌心,"昨天梦里穿白大褂的老爷爷给的。"
时宴着冰凉的金属齿痕,突然想起这是七年前租住的公寓信箱钥匙。那时南初怀着双胞胎,总把产检报告折成纸鹤塞进信箱。钥匙丢失的那个雨天,他们冒着暴雨搬进现在的小院,玄关处的信箱从此种满紫藤。
午餐时分,南初在工作室整理布料时抖落出一串银杏叶。每片叶脉都用丝线绣着日期,最新那片系着微型胶卷——冲印后是二十岁的时宴在实验室打盹的照片,烧杯里的咖啡凝成银河漩涡。她将叶片别在软木板上,发现光影恰好拼出孩子们的笑脸轮廓。
窗台的玻璃罐突然发出清脆碰撞声。小星星早晨装的"彩虹碎片"正在阳光下发酵,鹅卵石上的荧光颜料溶进雨水,将罐内液体染成晚霞色。南初旋开盖子的刹那,薰衣草混着青草的气息汹涌而出,恍若将整个湿地公园的清晨封存在此。
她蘸取些许液体在稿纸上试色,水痕干涸后竟显现出隐形笔迹——是小满用柠檬汁写的食谱:"把云朵、彩虹和爸爸的鼾声搅拌三百下"。笑着笑着,忽然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时宴不知何时归来,将下巴搁在她肩头,白衬衫第二颗纽扣的雨林纹路里,卡着粒星星形状的亮片。
暮色浸染客厅时,小满正跪在地毯上组装"时空穿梭机"。酸奶盒改装的仪表盘粘满贝壳,洗衣机排水管弯成的传送门挂着昨夜晾晒的袜子。小星星抱着褪色的星空投影灯当能源核心,发间别着的蜗牛壳随动作摇晃,漏出细沙般的金粉。
"启动倒计时!"小姑娘按下玩具遥控器,冰箱突然传来运转的嗡鸣。时宴配合地举起报纸遮挡脸庞,再放下时己戴上用咖啡滤纸折的礼帽——这是他们每周三的"星际旅行"仪式。南初端着果盘倚在门边,看葡萄化身为行星在瓷盘轨道运行。
突然有夜风掀开窗帘,卷走了小满刚写好的航行日志。稿纸扑向阳台的晾衣架,恰好夹在南初的丝绸衬衫与孩子们的园服之间。时宴伸手去够时,衬衫袖口的母贝纽扣擦过晾衣绳,发出风铃般的清响。月光恰在此刻漫过栏杆,将飞舞的稿纸照得通透——背面竟是用隐形颜料画的星图,此刻显影成发光的航线。
小星星入睡后,南初在洗衣篮发现件奇妙的作品。时宴的西装口袋被改造成微型生态箱,苔藓铺就的绿毯上立着乐高拼的埃菲尔铁塔,塔尖栖着只蜗牛壳折的纸鹤。鹤翼内侧用针尖刻着:"把今天的晚风寄给二十岁的你"。
她捧着西装走向书房,透过虚掩的门看见时宴正在修复怀表链。台灯将他的侧影投在满墙的设计稿上,那些星轨与齿轮的图案间,不知何时混入了孩子们画的彩虹与蜗牛。小满的蜡笔藏在笔筒最深处,笔杆上缠着南初婚礼头纱的蕾丝碎片。
当怀表重新开始走动,齿轮咬合声惊醒了窗台的含羞草。时宴转头望来时,南初正将生态箱举到月光下。纸鹤的翅膀微微颤动,在墙面投出巨大的阴影,仿佛真要驮着二十年前的誓言穿越时空。他们相视而笑的刹那,夜风恰好掀起案头的日历——明日那页被小星星贴满蜗牛贴纸,在月光下闪烁成银河的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