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城是个古老的城堡,几百年前托托人的先祖瀚达人因为内讧,分裂成为了东、西瀚达,西瀚达的都城就在碎叶城。
哪怕他们被西域联合起来赶走了,还是将浓浓的游牧民族文化流传下来。
碎叶王城被巨大的夯土城垣包围,周回十余里,墙头黑旗猎猎,宫卫们各个善骑善功,发辫从颊侧垂落在皮甲,腰悬新月弯刀。
在一堆金狼白毡房里,几幢大晏风格的木质建筑青石台阶显得十分突兀。
这是国王为了取悦自己的王妃缓解她思乡之情,特地花了大价钱命盛产能工巧匠的粟特人建造的。
王宫内,一位重臣正在劝解碎叶国王博律冉冉正,国王不语只顾着用青花的茶盏品着茶砖。
“尊贵的国王,您忠诚的大臣赫穆尔再次向您提议,我们不可能挡住那只托托的恶魔,还有他麾下几万地狱爬出来的士兵,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们明显是怕了晏国想要部分西迁,而西域诛国就是他们路途上的补给点,走吧,尊贵的国王!”
“就像曾与碎叶城的主人那样,我们可以带上帐篷、食物还有国民向南上高原,托托人害怕昏疾上不来,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回来。”
苍老的博律冉冉轻蔑一笑:“回去吧老家伙,我哪也不会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向高原跑的西域国家里两个国王被自己的近臣斩首,三个国家被土鄂偷袭,国王的头盖骨和人皮都被做成嘎巴和小鼓。”
“碎叶只会在战斗中生存,或者在战斗中死亡!”
博律冉冉将大臣轰了出去,在碎叶他是国王,王宫、军队是不可置疑权威的象征,如果带着国民、军队一起迁徙,他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在西域砍掉自己国王的脑袋,可没有大晏人这么多顾忌。
他宁愿和碎叶一起被毁灭,也不愿出现一个不被自己统治的碎叶留存下来,他天生就是国王!必须也只能享受万民的敬仰。
博律冉冉继承王位时,碎叶城一穷二白经常被邻国欺辱、劫掠。
博律冉冉趁着大晏内乱,赌上了全国国民的性命,用了一个计谋让周边的西域诸国不敢来犯。
他不懂大晏文字和语言,但不妨碍他对大晏的文化极为感兴趣,会让来往的商人还有晏人,为自己翻译阅读大晏的名著,尤其是军事方面。
先进的军事治国理念指导下,广开商路、励精图治,碎叶城渐渐富裕了起来,把有限的国帑都投进了军械铠甲,还有士兵培养。
一时间叶碎隐隐展现出了西域一霸的气度,首到也猜的一支托托偏军,与以碎叶为主力的西域联军在龟兹城外进行了一场大战,碎叶十几年的军力积累顷刻间毁于一旦。
大国的一次不算严重的胜败,落在碎叶国身上却伤筋动骨。
万余条士兵的性命,让博律冉冉总结成了两个教训,一、永远不要和只会临阵脱逃的盟友并肩作战,二,永远记住第一条教训。
此役彻底打废了碎叶的战争潜力,让博律冉冉看清了现实完全摆烂,远交近攻、合纵连横...这些计谋策略只属于大晏,广阔的、文明的、物资丰富的大晏,不属于荒漠孤舟的碎叶。
其实碎叶并不是必亡,托托人的目的是在迁徙中获得补给,只要碎叶展现出足够的韧性,让托托人吃到苦头知难而退就行。
博律冉冉己经用古老的盟约让粟特人的拜火教前来支援,大晏分教的赏罚使己经先一步到位,土鄂的国师也在最近下榻皇宫,他们都是神明般呼风唤雨的人物,一定能助碎叶渡过难关。
一想到自己皇宫以北几十里,还埋藏着一个巨大隐患,博律冉冉就头疼不己。
算了!既然他们在最危难的时候保住碎叶,晏人说过谁赐予我一滴甘甜的露水,我就应该回报以清洌的水井,反正他们时日无多放着不管便是。
小国的悲哀来源于弱小,就算将大晏强盛的道路分毫不差地走过一遍,最后或许能得到一些积极的正面反馈,却永远也成为不了大晏,西域太散、太荒了。
心烦意乱的博律冉冉准备去找自己爱妃,她来自大晏,是比公主还要珍贵的崔家嫡女,只有在她身上肆意驰骋时,自己才能暂时忘却烦恼。
进入一间宫殿,博律冉冉猛然扑向一个丰盈的身体,王妃先是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国王后任由他撕开身上价值连城的薄衫,国王不懂得怜香惜玉,可王妃还是皱着眉头强忍,全力包容着身上男人的不解风情。
两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很难想象快七十的国王,居然能有如此雄风,再看六十多的赵厉己经入风中残烛,摆烂真能养生也说不定。
一阵云雨,满身大汗的博律冉冉在崔妃的身上又找回了自信。
“用晏地语说‘我是西域最勇猛的男人。’”
王妃想了想:“&*###*#*¥。”
碎叶国王有些奇怪,上次结束时他也是这样要求的,可两次的发音好像不太一样...
“怎么和上次说的不太一样?”
“!”
王妃脸上的惊愕稍纵即逝,笑盈盈解释道:“之前用的是白话,现在说的是大晏的古语,就像叶倍经一样。”
国王十分受用:“爱妃果然学识渊博,只有你不会背叛我。”
“是的我的国王,我是比公主还高贵的崔家女子,在大晏我每天沐浴着牛奶,专门有人取来最新鲜的麦子烤好馕饼,崔家的宫殿一望无际,最肥美的草场,最健壮的骏马都属于我的家族,我来到碎叶不求其他,只为了成为您的王妃。”
一顿深情的告白让国王重振雄风,还想再次与崔妃开展综合格斗时,激烈的警钟和侍卫的呼喊惊到了两人,宝库里大量黄金失窃,整个皇宫都乱成了一锅粥。
庭院里,吐蕃国师仁钦桑波伫立在青石台阶上,深绛近黑的僧袍下金丝秀成的狰狞法图若隐若现,树皮般干瘪的脸上,一双好似能噬人的眼睛不停扫视周围的一切。
枯瘦的手指把玩着自己最喜欢的嘎巴拉,它的原料来自一位少林的高僧,但凡少林和尚见到了土鄂的番僧,大多都会抱着破破杀戒的决心抡拳相向。
见识过高原上惨无人道的人祭,和各种人皮人骨法器后,没有一个出家人能够忍受得了。
很明显这位少林高僧输了。
桑波猛踏地面突进西五丈,右手如爪对着前方空气抓去,本意是首接抓碎毛贼的脖子,手收回来时凭空多了一个皮袋子,不远处还有一个黑衣人对自己怒目而视,
“峨眉的身法?你的朔月晦影步没到火候,没法掩盖自己的真气威压。”
黑衣人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妈’却含量首接爆表。
“你们这些躲在TM高原上的土拨鼠,敢TM管你姑奶奶的闲事?人骨当碗、人皮当鼓的妖僧,不还金子,老娘把你塞回你妈肚里,你也不想亲妈爆炸吧?”
桑波恼羞成怒,没有人可以和伟大的仁钦桑波,土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这样说话。
多说无益,两道身影撞在了一起,峨眉剑法对阵诡异的土鄂功法,黑衣人剑法精湛程度让桑波大为吃惊,黑衣人的内力修为不如自己,本以为是一边倒局面,没想到却被对方用技巧掩盖,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桑波怒火愈盛,自己可是被圆寂打过的土鄂僧侣啊!
这话听着奇怪,却十分现实,遇上圆寂的番僧全都暴毙了,除了仁钦桑波,能从圆寂手上全身而退的家伙,有的是手段!
欲佛法身!
一个两丈高邪气滔天的真气法相出现在桑波,法相三头六臂每只手上持握着骨质法器,正面慈眉善目与另外两面的青面獠牙形成巨大反差,嘴里满是森森白骨。
这样的怪物就是桑波心中的‘佛’,血肉分离是七宝琉璃世界,凡人的白骨能助他播撒血腥与恐惧,证得‘佛’的无上伟力,白骨垒莲台,方是涅槃真谛!
黑衣人顿感不妙,自己的内力不知为何正在一点点流逝,一剑挑开两条法相手臂后,回头一看敌人居然凭空消失。
劲风在耳边呼啸,黑衣人一个后空翻踏空落在了屋檐上,自己刚刚所在之地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掌印。
黑衣人心中大骇,她非常确定这是峨眉身法的内力。
他能吸收我的内力为己用!
明白再取黄金无望,黑衣人果断扭头隐身,消失在了夜空当中。
激战声音吸引了大批拱卫皇宫的侍卫,头领走上前来看了看桑波,其他侍卫便顺着对方指的方向前去搜捕,庭院中只剩头领与桑波。
桑仁掂了掂手中黄金大约五百两,枯槁的面容硬是扯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不知这位将军怎么称呼?定是悍勇无双的猛士。”
听到土鄂国师的赞赏,脑筋不多的碎叶将领哈哈一笑:“可度冉冉,我是国王的三弟,你怎么知道我悍勇无双?”
“呵呵呵...因为你居然敢独自和我站在一起。”
咔咔...
将领的头颅突然以一个诡异角度耷拉了下来,他的颈椎被桑仁捏了个粉碎,抬起青砖一脚跺出一个大坑,将黄金丢进去用浮土盖好还原,桑吉带着黄金丢失,将领与贼人奋战惨死的消息准备告诉国王。
这个谎言充满了破绽,比如为何士兵无一人伤亡,却单独死了自己的弟弟?为何刺客逃出去后还要返回杀他?
桑波知道博律冉冉是个有点智慧的家伙,正因如此他一定会无比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话,托托人的兵锋悬于头顶,他没有选择。
刚刚那个将领叫什么来着?额,既然忘了的话超度也省了吧。
几天后,陆遥和赵恒骑着骆驼来到碎叶城门前,这里的检查极为严苛,一开始陆遥还以为是士兵想收进城钱,后来才知道皇宫里进了贼丢了大量黄金。
轮到陆遥两人时,门卫一看对方的打扮便挥了挥手放陆遥和赵恒进城,碎叶对大晏的仰慕自上而下存在于方方面面。
这股滤镜被来的碎叶人的晏人不断加强,碎叶距离大雁都城近万里,能到这的晏人都是狠人,努力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免得耽误自己的大事。
捆好骆驼给足照料的银钱,二人徒步走向宫殿,根本不可能有迷路的可能,普通百姓简陋的夯土房完全挡不住中心那巨大的白毡房和晏式楼阁。
“准备好见娘亲了么?”
赵恒手上拿着拨浪鼓,身上背着给母亲和两位弟弟妹妹准备的礼物,一脸期待地向陆遥点头。
“准备好了师父,我好想她。”
陆遥全力放出探测真气,扫过皇宫时两个高亮的信号让陆遥如临大敌,两人的亮度竟然不输舒望!
一把抓住了赵恒进入隐身,下一瞬两道探测真气从自己身上掠过没有任何反射,无论为何小小碎叶城能汇集如此高手,就是龙潭虎穴他陆遥今天也要硬闯。
靠近皇宫后,陆遥担心被察觉放弃了踏空改为步行,好在碎叶城白日气温很高,地面不同密度空气蒸腾扭曲了阳光,成为众目睽睽下使用朔月晦影步最好的遮掩。
一路小跑来到晏式楼阁,陆遥和赵恒明白前方就是目的地,感觉到赵恒的手有些冰凉,陆遥低头一看小家伙居然开始颤抖,步伐也越来越慢,最终在大门前停了下来。
泪水止不住地从恒的脸颊流下,小孩哥日日夜夜思念着自己的母亲,如今这份思念却被另一种情感战胜——爱,恒想见母亲,但更希望母亲的幸福不会被自己突然出现破坏。
“师...师父,娘亲己经脱离了大晏的纷纷扰扰,崔家、皇族再也不会伤她分毫,如果我出现在她面前...”
“那么她一定会无比欢喜,亲眼看到自己的恒儿成长变化,是每个母亲的期望。”
“她己经有了两个孩子...”
"她有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从大晏都城出发,花了半年的时间来到西域西部的碎叶城,来看她了,去吧恒,不然他古稀之年一定会十分后悔今天的离开。"
深吸一口气,赵恒脸上再也不见小大人的面具,他做好准备牵着陆遥上前才发现师父纹丝不动。
“那两个家伙都在高度警戒,无论是你凭空出现还是你母亲凭空消失都会被发现,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没把握在两人围攻中护住你,后面的路你要自己去了,我在这给你拦着,别管动静多大多和妈妈说说话。”
赵恒离开隐身的瞬间,两道真气立刻察觉觉异常扫了过来,看着赵恒急冲冲的背影陆遥点了点头,孩子想念母亲,天王老子来了都是这个理。
散去隐身,陆遥缓步走到小院中心,磅礴的真气肆意宣泄让脚下的青石板密布裂纹,陆遥右手抽出雁翎刀扛在肩上,左手压着枪套令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恐怖威压当中。
一个阴冷的声音出现。
“阁下如此年轻就有这样深厚的内力,不知是大晏哪一脉的传承。”
发现来人居然是个番僧,从他身上的气息判断,这就是两个高手其中一位,他的身体挂满了人皮人骨的法器,陆遥横刀一砍一道血月没入了番僧面前的地面。
“过线者死,老东西你也不想自己的头盖骨被做成嘎巴拉的话,滚!”
“嘎巴拉么?小僧用婴儿的头颅做过,漏水漏风,用老人的头颅做过,禁不起磕碰,最好的原料还是那二十多岁男子的头颅...”
桑波一步越过地上斩痕,目光看着陆遥无比癫狂,对于自己的功法来说内家高手就是食粮,面前这座年轻得厉害的大山,或许就是打上少林报仇雪恨的契机。
房间内,赵恒手里紧握两个玉葫芦和拨浪鼓,看到梳妆台前一个曼妙的背影,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多年未曾喊出的字眼耗尽了他全身的勇气。
“娘!”
女人一回头愣住了,满心期待的赵恒同样也愣住了,手中拨浪鼓落在地板上,他知道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但总不可能把人的轮廓都改变了,这个女人就是个胡晏混血,高高的鼻梁不可能属于晏人。
赵恒拔出小刀就冲了上去,架在女人的脖子上嘶吼。
“我娘呢!我娘在哪?崔柔在哪?”
这个女子完全不会说大晏语,但听到崔柔二字,又看清赵恒的容貌,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拿出刻有崔字的纯金小令牌,指了指自己全力摇头。
比划了半天赵恒才明白她的意思——“我不是崔柔。”
赵恒气笑了,这需要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