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邺城在皇宫出现刺客后瞬间戒严，宽阔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安静得如同鬼镇一般。
成队的甲士来回巡逻追查刺客，百姓紧闭门窗生怕自已卷入无妄之灾，无论是闯皇宫的刺客还是官兵他们都惹不起。
陆遥因大量失血视野开始模糊，怀中的人参已经被自已的血浸红，希望这不会影响它的药效......
模糊间一片鲜红飞快向自已靠近，人声未至芳香先到，是红叶！
红叶搀起陆遥迅速躲进角落：“人参拿到了吗？”
陆遥已经没力气回应，颤抖着拿出怀里的人参递给了红叶，不出所料搀扶陆遥的手瞬间消失，任凭陆遥倚着墙滑落瘫坐在地上。
四周的脂粉幽香渐渐淡去，又重新被血腥味掩盖，红叶离开了。
这样也好，自已本来就希望离开这个世界回去，赵恒没事就再无牵挂，只是这样离开的方式寂寞了些。
眼皮越来越重，陆遥甚至感觉到了课桌的触感，忽然他感觉有人背起了自已一路狂奔，那股淡雅幽香回来了。
红叶居然回来救自已，这可真没想到。
“陆少爷坚持住，您若死了少主会伤心的，红叶这就带您离开。”
红叶已经吩咐两路人马分别以快马、运河将人参送往崔家，之后救人就全是红叶自作主张，少主愿意露出笑颜的人红叶定要护住！
一夜戒严闹得整个邺城人心惶惶，第二天上朝时朝臣们惊讶地发现太子赵长青站在龙椅旁低着头，而且穿的是靛蓝四爪蟒袍而不是太子红袍。
严谨的太子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失误，朝臣们如同低飞的雨燕，瞬间感知到这大晏的天要变了。
老皇帝赵厉出现了，没让宦官宣读、没有穿着龙袍，而是穿着自已兽面镶金甲挎着刀一屁股坐上龙椅，锐利的眼神扫视一众大臣。
“众爱卿，朕养病两年可是让朕开了眼啊，刺客都杀入了皇宫，地下全是隐秘的暗道，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龙啸之下，大臣们连忙跪下，“臣万死！”“......”
“神策军指挥使褚刚！”
“臣在。”
“有太子教你就敢放走刺客，那要是太子让你砍了我的头你是不是也照做？”
褚刚没有任何狡辩：“臣糊涂！”
“黜褚刚神策军指挥使，去兵部参事，夺护军勋，收押内廷宫牢由暗卫严加审讯！”
“罪臣万死！”
老皇帝的命令很短，但大臣们收到了巨大的信息量，褚刚曾是皇帝当年的亲卫，让朝廷第一皇吹魏天成去审褚刚勾结太子之事，还不让刑部插手？这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摆明了就是护短。
这次刺客背后明显是崔家狗急跳墙，没想到逼得幕后的老皇帝重新上朝，看来这一局崔家赢了......吗？
若是皇帝一开始的话不痛不痒，那么后面接着这句对所有人来说就天崩地裂了。
“太子赵长青僭越行事，威逼朕躬，不孝不义、暴戾斯极，额......后面的太多朕没背下来，反正黜赵长青储君位，即日搬离东宫禁足王府半年，以观后效。”
众大臣都顾不得“仰面视君”的忌讳瞪大了双眼看着赵厉，所有人都听清了诏令，同时也怀疑自已的耳朵是不是坏了。
同样都是惊愕，赵厉却能从大臣们的表情中看出他们是哪一派势力的，自已的老臣大多皱眉思索，太子一派的捶胸顿足，和其他皇子走得近的强压着嘴角，只有崔家势力的官员脸色煞白，好似黜的不是太子而是他们的性命。
大家都还在绞尽脑汁组织语言上奏，一个老头率先跳了出来，此人正是大晏鼎鼎有名的大儒、太子太傅张彦。
老爷子指着赵厉的鼻子就开骂：“赵极（赵厉原名）！储君之位关乎社稷岂可儿戏？长青监国两年，大晏海清河晏百姓无不感恩，你想当年的夺嫡重演吗！”
相比起自已的儒雅儿子，赵厉在文化上就显得有些惨绝人寰了，旨意基本大白话、时常还带些“问候母亲”的语气助词，对付太子太傅他可不会和他引经据典理论，直接抡起拳头就冲了过去。
“陛下不可！大晏不以言获罪啊！”大臣们惊呼着拦截赵厉，但一帮嘴皮吃饭的玩意哪里能拦住威武的赵厉，只感觉被野猪冲撞了一般几名大臣散落在地。
“老子没说他有罪！就是单纯看他不爽想揍他！”
“暴戾”的赵厉对着张彦一顿揍，结果右边的武将们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陛下真发力张彦一拳就能见太一去，如今除了惨叫和淤青这老头还有力气接着骂街？有阴谋！
一帮文臣们也在感叹张彦的风骨，对上这个暴君的折磨都不低头，张与之（张彦字与之）吾等楷模！今日之后定然名声大噪！
老皇帝打累了，招呼小太监们搀着张彦去太医那疗伤，还笑眯眯地“恐吓”这事没完，一会去太医院接着揍他。
文臣最牛逼的就是骂了皇帝没死，然后是骂了皇帝死了留名，最差的是骂了、死了然后自已一家人跟着一起上路。
这不，看着别人行觉得自已行的家伙出现了。
“陛下，臣御史台监察御史王焕进言！”
“放！”
“昔大晏九子夺嫡历历在目，陛下大位不正，不思与民同修，反而处处针对百姓，骄狂好战，重用武勋，行虎毒食子之事致太子孝、仁、义三不得全，实乃昏君！”
王进说完傲然而立，他享受着所有人惊诧的目光，要想比张彦获得的声望更高那就必须骂得更狠，王进还觉得自已年轻身子骨扛得住皇帝打。
今天给大臣们受到的震撼很多，但一样比一样更刺激，文官武将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个想搏名的年轻御史，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蠢货？！
张彦骂赵厉人家之前就是赵厉的门客，而且话还是收着骂的，你这家伙一下就把大家都知道但不能说的话点出来，你猜赵厉为什么名厉？
“说完了？”
“臣谏言毕。”
铮！噗！一个人头在大殿内滚动，无头的尸体涌出温热的血液，染红了周围无数朝服，铠甲，有几个没来得及合嘴的大臣还品尝到了一丝腥甜。
“左都御史何在？”
一个二品大员嗖的一声跪了下去，“罪臣在！”
“别啥人都收，妄议天子，离间皇族，他的家人就别杀了全部充作官奴，家产入库，去办吧。”
“罪臣领旨！”
“还有没有人反对罢黜太子？站出来理论理论？”赵厉名为“道理”的双拳咔咔作响，大臣们缩着脖子鸦雀无声。
“很好，退朝！老子还要去看看张彦这个老匹夫！”
众人又为自已的偶像捏了一把汗，只希望这个昏君能留张彦一条命。
太医院，皇帝遣散了旁人只留下了张彦和护卫的魏天成。
“疼么？朕当时真的有些气不过，你竟不懂我？”
张彦揉着乌眼圈还不愿放弃劝说：“大晏禁不起第二次夺嫡之乱！陛下，长青干得非常好，甚至......比你还好，不可啊！”
赵厉坐在床头轻轻给张彦按摩散瘀：“就是太好了，朕才不得不这样做。”
面对张彦的疑惑赵厉耐心解释：“这两年太子大胆改革，吏治、民生焕然一新，可遇到什么大的阻碍？”
张彦摇了摇头：“有些波折却无大碍。”
“这小屁孩干的事，和我们俩之前商量试推行的政策有何区别？”
“回陛下，长青的更温和也兼顾了各方......”
老皇帝摇了摇头：“我是说本质。”
“本质上并无区别，甚至长青某些地方还走得更远。”
“这就对了，一样的事老子干就各种麻烦，各种掣肘，这小屁孩上来就成？绝世明君？要知道我手里可是握着刀把子，长青没有。”
张彦忽然感觉背后阴冷，两年的顺风顺水让他开始习惯安逸甚至认为这是正常的。
“陛下，事情真发展到了这样地步？他们怎么敢？”
赵厉点了点头：“长青依靠世家们的力量完成了皇权下乡，等我不在以后真下不下得去，就得看这小子的能力了，他们的“土皇帝”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我相信长青有能力处理世家，他比你想的坚韧、果决！”
“我也相信，但是如果再加上托托人的外患，我就不敢去赌了，我要先消灭、至少打残托托人后才敢把大晏交给长青，若是我做不到就交给老三接着杀，老三只要一直紧抓军队世家们就不敢造次。”
八十多岁的张彦伸出苍老的右手轻轻抚摸起赵厉的额头，正如五十五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小赵厉写出了第一个字的时候那样。
“陛下，苦了您了。”
赵厉没心没肺地笑了，像极了被夸奖的孩子，赵厉扛着大晏走了三十几年，未来还得继续扛着直到死去，其中辛苦难以言说，张彦知道，所以张彦从不以厉称呼自已学生。
“嘿嘿，我是个粗人，打仗砍人我会，治国还不是得靠你们，这一点上长青和老三就比我强，对了，有个御史学你骂我，把赵恒的事点出来说我虎毒食子。”
张彦听完气得七窍生烟：“哪来的狗东西，老夫的剑呢我这就去砍了他！”
“已经砍了。”
“该杀！只可惜又污了陛下的名声！”
“不存在的东西，没法污。”
张彦非常清楚，面前这个皇帝的修罗手段只对世家、文党，他或许真被逼着“食子”，但也是因为他以大晏百姓为子民，一孙之于六千万子民，弗敢较！
文、武、仁、惠此之谓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