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慧太子一事,臣妾尚未入宫,不知详情;但方才婉嫔说的事,臣妾却知晓一二。”
见弘历投来困惑的目光,意欢才解释道:“皇上或许记不清了,孝贤皇后崩逝后,宫中曾传出许多大阿哥和三阿哥借着丧仪笼络朝臣的话。有一回皇上还同臣妾说,是永琪从永璜处听来他自比朱常洛的话。”
意欢轻抚桌角边缘,斟酌着开口:“当年永琪还小,如果这话不是出自永璜,那就只能是愉妃教他说的。”
“前朝之事,若非熟读史料的人不会懂得。”弘历刚想否决,却突然顿住,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你可知朕为何要禁足愉妃?”
意欢摇头,弘历才接着道:“除了乌拉那拉氏行刺所用的护甲是她给的之外,朕更恼怒她编排你,差点引得朕和你离心。”
“编排我?”
“她曾无意中提起你和皇贵妃有私情,就像戏台子上演的那般。又说看过你案上放着女子相悦,磨镜一类的书籍。”
意欢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原来他真的相信啊?
“皇上是知道臣妾的,平生最爱在书卷中消磨时光。也是臣妾的不是,一些杂书也能看的津津有味。倒叫有心人误会。”
弘历摸了摸额头,语气略带一些心虚:“朕自是不会信这等无稽之谈。”
“皇上圣明,污言秽语怎会入您的耳?”
意欢语气如常,可弘历听来总觉得有些心中不舒坦。
看着他浑身不自在,意欢顿觉好笑,又道:“皇上可是想说,愉妃并不似表面那般与世无争?反倒是借着状似无意的话来挑拨人心?”
“知朕者,皇后也。”他沉了面色,冷声道:“让慎刑司用刑,务必从愉妃身边的人嘴里撬出真话来。”
慎刑司得了旨意,将叶心、泽枝、五福三人分开审讯。半个月后才得了供词。
叶心最是嘴硬,苦熬着也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倒是泽枝受不住刑,将愉妃怀五阿哥时,为了救冷宫里的乌拉那拉氏给自己用朱砂一事说了出来。
有些秘密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旦撕开一个口子,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慎刑司抓住这个突破口穷追猛打,很快让三人将所知之事尽数吐露:
孕中自服朱砂;言语挑拨大阿哥和三阿哥争储,借此陷害纯惠皇贵妃无缘皇后之位;从忻妃临死前的言语中得诬陷皇后的说辞;又用棉籽油替换豆油企图毒害嫡子;还有制了芦花枕头,借着三阿哥的名义送去了撷芳殿。
“毒妇!”弘历怒不可遏:“朕的骨肉,她竟敢!”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进忠连忙上前搀扶。
意欢敛衽下拜:“臣妾请皇上示下。”
“取牵机药来!灌毒妇喝下去!”弘历咆哮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朕要亲眼看着那毒妇咽气!”
意欢抬眸,声音沉稳如静水深流:“皇上,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有管束嫔妃的责任。愉妃身居高位多年,膝下又有荣亲王。为避免外人口舌,臣妾愿带人去处置愉妃。”
得了首肯,意欢正要转身离去时,又听弘历说:“你把解药也带上。朕不让她死了,还要留着她愉妃的位份,日日赏她一碗牵机药。。宫中有此人为鉴,看谁日后还敢兴风作浪!”
意欢的面上平静无波,只低声应了声是,便带着人退下了。
随着景阳宫的大门被推开,院子里己经是一片萧条之色。海兰独坐石阶上,手中绣线穿梭,正一朵白梅在她手中悄然绽放。听见脚步声,她连眼皮都未抬,依旧专注于指间针线。
“愉妃娘娘,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冯德谦出声提醒道。
海兰只是抬起头,淡淡地问道:“皇后娘娘来此处,有何贵干?”
意欢抬手止住冯德谦的呵斥,示意身后太监上前。那漆盘中的药碗乌黑如墨,泛着诡异的光泽,“皇上有旨,愉妃珂里叶特氏,谋害皇嗣,赐牵机药。”
海兰凝视着那碗毒药,不屑地说:“皇后啊皇后,是我低估了你,几十年前的旧事也能被你翻出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害了这么多无辜孩儿,今日便是你的报应。”
“哈哈!报应?”海兰恶狠狠地盯着意欢道:“这宫里这么多人,谁没有过恶毒心思?当年我不争不抢,换来的却是孝贤皇后的冷眼,慧贵妃的折辱,连阿箬那个贱婢都敢掌掴于我!”
意欢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你千不该万不该,对孩子下手。”
“孩子?在这些人眼中,孩子只是她们争夺权势的工具罢了!”她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阳光还有些刺眼:“你敢发誓吗?你就从没对孩子下过手?用你孩子的性命和叶赫那拉氏全族的荣辱起誓,你从未纵着永瑄谋夺皇位。”
“大胆!”青芝怒喝一声:“皇后娘娘何等尊贵,怎会与你这罪妇发誓。”
“你不敢!你心中有愧,你害怕报应!”
意欢往前走一步,逼近她几分:“报应?怕报应的究竟是谁?你害死端慧太子,害的皇上和永璜、永璋离心,如今又要来害永瑄。”她顿了顿,又说:“你纵着永琪自小洗冷水澡,使他附骨疽发作,你可曾尽到了额娘的责任?你的心中,只有乌拉那拉氏,便是连儿子的安危也不顾了。”
海兰像被触及逆鳞似得,尖声道:“是你!一定是你用了恶毒手段,否则姐姐好端端的怎么会去行刺?”她嘶吼着,就要上来揪意欢的衣袍。
顿时就有两个太监上前将她按倒在地上。
意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利用懵懂的永琪,连消带打地除了他的两个兄长,你可曾想过,当永琪长大之后知道是自己害了手足,他心中会作何感想?”
“那么你呢!永琪向来尊重你,你如今却要杀了他的亲额娘,你又有什么资格替永琪报屈?”
“要杀你的是皇上,皇命不可违,本宫的手干干净净。”意欢后退了几步,“赐药”二字从她嘴里轻轻跃出。
冯德谦当即示意人动手,将牵机药强行灌下。
“皇上厌恶你,从今往后,你仍是愉妃,首至在宫中老死,都别想出景阳宫的门了。”
意欢转身就要走,突然又停下脚步:“永琪是个善良的孩子,本宫身为嫡母,自会照拂他。往后,世人只会说本宫和永琪母慈子孝,而你,只不过是宫中的一片浮萍。”
海兰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抽搐袭来。她痛苦地翻滚着,指甲在地砖上抓出几道血痕。
姐姐,黄泉路上你走慢些,别害怕,我来保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