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如亦裹着米色风衣站在塞纳河畔，柳向卿飘在雨幕中为她撑开一片干燥温柔的空间。
“旅行的第一站就下雨。”如亦嘟囔着，从一旁便利店买了一把伞。
伞骨微倾时，雨滴在空中凝成晶莹的珠帘，哗哗声竟与左岸咖啡馆飘来的手风琴声融合在一起。
柳向卿轻笑一声：“也挺好的，不一样的体验。”他忽然伸手，雨珠在他掌心弹跳着。
如亦掏出手机录像，镜头里柳向卿的指尖正拨动雨帘。他转头看她，发梢沾着水珠，眼眸却比河水更温柔。
雨势渐大，他们躲进莎士比亚书店的拱形门廊。
潮湿的木香中，柳向卿用阴气烘干如亦微湿的衣角和发尖。本应该是冰冷的灵体，指尖拂过她后颈时却带起一阵酥麻的暖意。
如亦随意拿起一本书坐在窗边翻看，余光瞥见柳向卿用指尖在玻璃上写歌词，水汽氤氲的“雨落巴黎”随着呼吸明灭。
“是准备去一个地方就写一首歌吗？”她突然开口。
“嗯。”柳向卿低下头用手机记下此刻的灵感，“回去便能制作新专辑了，而且……”他看着如亦粲然一笑，“这是我们一起旅行的纪念。”
雨小了，他们合撑着伞走过艺术桥，锁满情人锁的铁丝网下，他忽然握住她握着伞柄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如亦指尖微颤。
威尼斯的贡多拉划破金色夕阳，如亦租的船头挂着两串贝壳风铃。
船夫很高兴能载一个美丽的女士，还即兴唱起了歌剧选段《今夜无人入睡》。
水波应和着男高音在运河荡开层层涟漪，惊起岸边鸽群振翅，羽翼拍打声意外契合某个缺失的节奏。
路过叹息桥时，桥洞回声将简单的节奏都渲染出恢弘的交响感。
“这段唱腔绝了。”如亦举着手机拍摄化身歌剧演员的船夫，柳向卿笑着揽住她的后腰，防止她一时兴奋撞到船舷。
“我们的歌要加入一些歌剧唱腔吗？”
“可以试试。”如亦指尖敲击着船舷，“可以加段男声吟唱。”
“我唱可以么？”
如亦刚要回答便发现柳向卿正用余光观察她的反应，见她嘴角扬起才跟着轻笑。
“当然！”
伊亚镇的阶梯被正午的阳光烤得发烫，柳向卿虚虚环住如亦的腰，灵体温度透过薄纱裙传来恰到好处的凉意。
爱琴海的风裹着盐粒掠过时，如亦正用手机拍摄教堂的圆顶。
她忽然听见细微的嗡鸣，转头见柳向卿正用阴气逗弄檐角的贝壳风铃。
难得见他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如亦的镜头掠过教堂转向了柳向卿。
“向卿~”
柳向卿闻声转头，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身影就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夕阳西下，海面泛起细碎的金箔。
如亦用脚尖踢着石子，脚踝沾着细沙，石子落入海面时溅起小小的水花，在暮色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
“从未奢望过这样的场景……”柳向卿忽然开口，声音被海风揉碎，“能和你一起并肩看日落……像是幻境一样。”
如亦转头时，发梢扫过他手背。
她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薄薄的短衫：“还觉得是幻境吗？”
感觉到手掌心温热的跳动，柳向卿唇角勾起：“你呀……”
如亦突然伸手揽住柳向卿的脖颈，举起手机来了个自拍，画面捕捉到两人扬起的发丝和睫毛上的金光。
晚风卷着游客的呼喊声涌来，他们却坐在灯塔的阴影里，听着海浪拍击着沙滩。
如亦用沾着沙子的指尖在他鼻尖轻轻一点：“现在你有了爱琴海的印记。”
回国航班穿越云层时，柳向卿正将两人沿途拍摄的合影设置成手机动态壁纸。巴黎的雨幕、威尼斯的倒影、圣托里尼教堂的圆顶……在锁屏界面变成时光的胶片。
如亦蜷在舷窗边的座椅里睡觉，降噪耳机隔绝了引擎轰鸣，却隔绝不了柳向卿指尖点在平板上的哒哒声。不同色号的笔触在平板上划出不一样的旋律，还有笔尖偶尔停顿时，柳向卿细微的叹息。
这时，他便用余光描摹她睡梦中微颤的睫毛，然后像突然来了灵感将某个旋律更改。
气流颠簸来的猝不及防，他几乎本能地撑开手臂，手臂撞上扶手时，却把护住她后脑的手掌垫得更实。
隔着毛毯相触的体温漫过他冰凉的灵体，他数着她鼻间呼吸的节拍，忽然明白“肌肤相亲”原是如此温暖。
舷窗外云海泛起青蓝色，光芒如绸缎垂落天际。
柳向卿用指尖轻叩扶手，一段即兴的节奏听起来倒像是摇篮曲。
他望着玻璃上交叠的倒影轻笑，指尖在晨光乍现时写下未完成的旋律。
……
“真要全部推掉？”林小满推开录音棚隔音门。
“嗯。”如亦望向落地窗外三月的新绿：“每年一张专辑，剩下的时间……”她顿了顿，看向柳向卿的眼神带着笑意，“够我们写完这颗星球的西季。”
林小满看着手上满满当当的综艺邀约：“好可惜。”
“工作室还有其他歌手发展得也不错啊，沟通下看能不能换人吧，不能就算了。”
“也只能这样了。”看着专注创作的如亦，林小满想，也只有这样一心一意才能写出好的音乐吧。
十年光阴被他们化作音符，记录下星球的西季。
在伊斯坦布尔老城的咖啡馆，如亦教柳向卿用银匙搅动土耳其咖啡；在挪威特罗姆瑟的极光下，他们用雪水泡茶，哼唱着一同写的歌……
他们的音乐始终悬挂在各大榜单，像永不坠落的星辰。
最后一场演唱会在澜江畔。
柳向卿站在舞台旁对她做口型，聚光灯太亮，她只看清他唇畔的笑意。
消失前的清晨，他们在潮声中沉默相拥。
柳向卿的衣摆被江风吹得翻飞如蝶，忽然用半透明的掌心覆住她的眼睛：“别看。”
可温热的液体还是顺着她的睫毛滑落，滴在他正在消散的手腕。
“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他声音里带着笑意，笑意里裹着微光，像他千年间未曾说出口的絮语。
如亦握着他即将消散的手：“一千年的孤寂换来短短十来年，值吗？”
“我很幸福。”柳向卿抬手抚摸如亦的脸庞，“但我还是奢望，还有来世，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
后来某年，她独自走进博物馆时。
细雨朦胧中，有个穿连帽衫的少年在檐下躲雨，发梢沾着雨珠。
少年望着她笑，眉眼像极了某个正在消散的清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