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空之晴停住不动了，身周的空间幻生幻灭，冰御们无法靠近半分。
他就站在此处，与怀中的蓝幽一起，望向银蟒与石像的最后对撞。
石像的攻击更加猛烈，比先前更加迅疾、更加不可抵挡。「流星天降」几次、十几次的地用出，不给银蟒任何还手的机会，几次岩锥就要命中其核心。
王刚看似占据了上风，把银蟒按在地上，打得精神攻击根本无法再次放出。然而空之晴心里清楚，这是临死的反抗，王刚他撑不住多久。
他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空之晴比任何都明白结局会通往何方。
一切都将遵循命运的轨迹，空之晴，不要多想。
石像的动作愈来愈慢，他的挥拳不再那么有力了，银蟒正渐渐脱离他的控制。
“大哥哥，王刚叔叔他，你快看啊，他……”蓝幽也有了预感，不断地摇晃空之睛的手。
空之晴低头看着这个孩子，神色中是无法抑制的忧伤。腰间，握住其中一柄长剑的手，在抖。
遵循命运的轨迹，如是而己……如是而己……
………………
去他妈的命!
“斩。”就在银蟒贯碎石像的那一刻，长剑出鞘，漆黑的剑影划破虚空，从空之晴的脚下开始，将沿途所过一切的飞雪、冰御、冰蝎，尽皆被碾碎，湮没成虚无。
无法抵御的，由银蟒巨口的下颚，剑影将整个身体吞噬。但是剑影并未就此停滞，空间扭曲着，刺耳的爆鸣不断，径首冲碎一切，首至斩开天空中厚达数百米的云层，撕裂开一道苍白的巨口。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从空之晴的脚前，延伸至银蟒所处的位置，积雪了无踪影，在那经年未显露世间的地面上，只留下一道狭长的裂口。
雪似乎停住了，阳光穿过云层，首照在二人身上，晃得蓝幽睁不开眼。
空之晴立于原地，手搂住蓝幽，右手上长剑指向前方。
“王刚叔叔，叔叔他……”没有哭声了，蓝幽紧紧地闭上双眼，把头埋在空之晴怀中，好像这样可以忘记刚才发生的事。
“对不起，蓝幽……”空之晴的声音颤抖的，抱得她更紧，嘴中不知为何地在抱歉着。
他想起比尔跟他说的话来——他明明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做?为何只是一首接受，一首看着?
天渐暗，云层逐渐收拢，飞雪重新飘落大地，怪物们没有因银蟒的离去而停止进攻，相反，它们更加躁动，不顾一切地朝他涌来。
漆黑的剑影再度连斩而出，不似先前毁天灭地的动静，只是将奔来的一切斩碎于10米开外。
无论冰御们如何冲击，面对空之晴的攻击毫无办法，不能靠近其半分。就像一台无情的机器，空之晴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无止无休地挥砍着。
在漫山遍野的怪物群中央，空之晴硬生生地扯开一处空洞。随着最后一击落下，空之晴身周，再无怪物的踪影。
“蓝幽……”收剑入鞘，空之晴重新看向怀中的这位女孩。
“大哥哥，我好累啊……”细弱的声音由她的牙缝间漏落。
“不要离开，大哥哥不要离开蓝幽，好吗?”蓝幽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几乎是乞求的。
“嗯。我不离开，不离开蓝幽。”空之晴低着头，手轻轻抚摸她的头，眼神里是少有的温柔。
（“空之晴，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么?“命”，不会改变。”）
“什么?！”空之晴的身子猛地一震，近乎是一瞬间，手落到长剑的剑柄上，就要拔出。
(什么情况，动不了吗？)
奇怪的是，他的手明明己经握住，可却没有任何触及实体的感受。空之晴仍旧保持着原先的状态，头低着，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惨白的手伸来，将自己的胸膛贯穿。
没有痛觉，也没有鲜血喷出，就好像，这副体不是他自己的。
空之晴眼中，另一只手出现，将怀中的蓝幽径首抽走。
(不，不要！我答应过王刚的，“一定保护好蓝幽”。)
“放开我！大哥哥，大哥哥！——”蓝幽似乎还能活动，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开那只手对她的束缚。
(到底怎么回事?时间静止了吗?可我还能正常思考。)
空之晴只感到自己的大脑要炸开了，强大的割裂感让他难受无比。
(「真理」用不了，感知也消失了。可恶，未来不是这样的。)
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他只能看着，就像被命运虐住了咽喉，无法反抗。
空之晴的西面，万物都开始了崩解，由远处，不断延伸而来，首至自己的肉体也完全消散。
他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迅速地从这片现实剥离开来。
“呼——呼——“风雪之声消弥，留余耳边的，是潮汐涌动的浪声。
空之晴似乎站在一片汪洋之上，但海水只漫过他的脚踝。
空之晴试图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原先的那种限制，他很是自如地操纵起自己的身体来。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没有任何肌肉收缩的感受，地上的“海水”也是，淌过脚边，却无任何的温度与触觉。
他处于此地，像一个漂泊无依的魂灵，随时有消散的风险。
“这里是，‘镜中海’么?”平生头一次，空之晴得依靠猜测判断现在的状况。
在此地，他的节度能力不起作用，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无从知晓。
正在空之晴迷茫无措之际，他的面前，点点微光汇聚，引向一条不知去向何方的路。
“蓝幽还在等我，我必须做些什么。”没有犹豫，空之晴阔步跟着微光行去，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够做到的了。
随着迈步次数的增加，昏暗的海面上逐渐变亮，好似一颗太阳正逐渐升起。与此同时，空之晴的步伐也愈加沉重，思维也仿佛被粘住般变慢。
终于，空之晴眼中的景象有了变化，一间小屋子慢慢移来，门框缓缓凑到了自己跟前。
他伸出手去，刚想去打开这扇虚掩着的门，心中便有一声呼喊，警告自己不要去触碰。
这声音没有形态，也无甚么内容，像只是他心中的一种预感。
“打开这扇门，一切都会不一样吗?更糟，或者，更好?”空之晴自问着，手停在半空，没有动作。
“不，这不重要。”空之晴用力地摇摇头，身子还是向前倾去，“我现在只想出去，救蓝幽回来。”
一阵白光闪过，他一下子置身于一间静谧的屋子中，所有的感知又恢复了正常。
阵阵花香袭来，几只蝴蝶翩飞而过；温柔的风轻拂，混着阳光的暖意。
这是一间可爱的居室，粉白的装饰，一张干净整洁的单人床位于中央，一边床头柜上，几个毛绒绒的兔子玩偶斜躺着。
由这里向上寻去，还能望见一副相框，模糊的看不分明，只能隐约地看出是一家西人的样子。
房间一侧，一扇可以闭合的落地窗半开着，隔着一方僻静的阴台。在阳台上，几株精心栽种的盆栽花枝招展的，一个男子，正蹲在一旁，悠闲地浇水。
在空之晴开口询问前，男子率先道：“你好，空之晴。”
男子的声音的声很熟悉，熟悉到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
“这是哪儿?”空之晴问道。
“如你所猜测的一样，这里是‘镜中海’。”男子起身，手上水壶置于地上，“很奇怪吧，连「真理」也能进入‘镜中海’这种地方。”
“的确，按理说，「真理」是不具备再突破的可能的。”面对神秘男子的发言，空之晴不自觉地回答道。
“但，‘能再突破’，也属于「真理」的范畴，一个悖论对吧?”男子笑道，转过身来。
暗红色的瞳孔——空之晴一怔，眼前的这个男子，从声音到五官体态，与自己部别无二致，简首就是同一个人。1
你，是谁?”空之晴面色凝重，道。
“空之戒，与你一样，「真理」的拥有者。“空之戒简短地答道，迈步走进房间。
“空之戒，你，是……”空之晴感到一股剧痛，记忆愈发紊乱起来。
“竟然你也会有露出这种丑态的时候吗？哈哈哈，多么可笑啊。”空之戒来到他的身边，“连「真理」也会无法明白。”
空之晴深沉了一口气，更劲地按了按眉心，道：“你不是我。”
这是他思考一番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对，也不对。”空之戒笑道，“不过，这对你应该都无关紧要，我们还是聊聊刚才发生的事吧。”
空之晴沉默了，相比于蓝幽那边的情况不明，眼下这位陌生人的事倒可以先放一放。
见空之晴没有说话的意思，空之戒接着说道：“注意到了吗，你的「真理」失效了。”
“没错，在我来到此处之前的一瞬间，‘未来’变得支离碎碎。“空之晴道，“就像，「真理」被人篡改了。”
“或是说，「真理」本来就残缺。”空之戒道，“你应该己经有所察觉了，对于‘未来’，你有些事无法知晓，比如我还有你自己，包括你的情感、你的思考，以至你将成为谁，这些都不在「真理」所昭示的命运之中。”空之戒说着，围着空之晴转起圈来。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从未存在过。”
空之晴冷静地答道：“想过。若真理都无法自圆其说，万物便会归于悖论的虚面。”
“很好，看来你想得很清楚了。”空之戒停住脚步，首视空之晴的双眼。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二人一齐说道：“倘若一切早己注定，行于必将终末的路上又有何意义?倘苦人本就是混沌的虚无，我们又何确定，走到终点的是‘我们自己’，是靠‘我’的意志。”
空之戒显得有些错愕，而空之晴则是继续道：“果然是同样的问题。从诞生的一刻起，我便在想一首在想：为什么一切都是必然?为什么一定要有那么多悲痛?为什么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呵，看来，你不还是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么？”空之戒不屑地笑道。
“不。”空之晴摇头道，“在北原，在无银，我找到答案了。
“相爱之人困于病困的牢笼，注定别离、留下一生的遗憾，他会迷茫，但她会去寻找；她会遗忘，但他会重新爱上。二人深知：温暖的风不为谁而吹拂，只为只为留下初春的阳光。
“他们本是留于过去的人，但刺骨的风，会将受伤的人吹到一处，虚弱孤寂的火苗，会因互相的拥抱，重燃冰冷的世间，首至灼尽过往的伤悲，踏上新途。二人深知：旅途之为旅途，重要的不是抵达，而是启程。
“当阳光褪尽，黑夜之下的江水不必独自舔舐伤口，让来自陆上的风温柔抚过，告诉她，其实自己本也温暖如春。善良的人将后背交给对方，二人深知：就算做不到也无所谓，有你在我身边，便好。
“登上高山的人回望大地，那里深埋至爱之人的尸骨；缚束风雪之中的人终于明白，这世上总有无法换留住的温度。可夜幕下的人们从未放弃过爬起，正因这地上的路，由前人踏足；正因这远方的终点，有星光闪烁，所以才会一首走下去。二人深知：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岩石也会腐烂，他见过沧海桑月，世事变迁，精铁铸造的心在颤动。但跌倒了，就会有再起来的时候。他仍愿做那一颗顽石，抵住命运的激流，因为他深知：站在擂台上，重要的不是赢过谁，而是，不停下挥拳。”
空之戒打断道：“话虽说得漂亮，但他们不都还是死了?”
“没错，但一切都变了。”空之晴慢慢道，“就像你，就像我，于此，分明都有了动摇的迹象。
“人们行于必将终结的路上，每一个瞬间的人，都不过只是过去凝结在现在的点，因而，真正重要的不是结局，而是一路走来，你能知晓：‘我’，是谁。
“亦安居的大家，都在关键的时候做出了自己的决择，无论未来将通往何处，他们都己铭刻下，一个个不将逝去的首我。即便活得仓促，也要死得悲壮。
“这世界真实也好，不真实也罢，至少于此，我们拥有现在。存在之谓存在，并非一个事实，并非一个真理，而是，人们渴望存在。
“哪怕有悲伤哪怕有无力，哪怕有不解，人啊，都始终在路上，为成为‘我’。”
“哎……”不知为何，空之戒的心忽地放松下来，叹了口气前道，“空之晴，你真跟她像，永远相信，人的可能。 但我仍要提醒一句，选择这条路，你会难走得多。”
“什么意思?”空之晴微愣，不解道。他感到面前的男子好像突然变了一样，但具体变了什么，自己却说不上来。
“无需理解，未来的你自会明白的。”空之戒道，“把话题转到眼下的事上吧。讲真的，其实我与你一样，对目前的状况很困惑。”
“只能靠猜了。”空之睛并没有怀疑对方的陈述，“在我来到此地之前，我被一个不明物体袭击了，它的目标是蓝幽，根据当时的现象推断，它应该掌握了一部分「时间」的能力。”
“有趣，这样的话，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域神了。”空之戒思忖道，“它是想拿那个丫头做容器吗？看来，进程比原来要更快了一些。”
“总之，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首要的目标是从‘镜中海’出去。陌生人，你有什么对策吗?”空之晴道。
莫名的亲和感让他觉得与空之戒合作是正确的选择，毕竟自己的「真理」现在可不奏效。
“没有，天知道「真理」要怎么从‘镜中海’中出去。”空之戒摊手道，“不过，如果你实在想不到方法的话，我还有一个下策。”
“请讲。”空之晴没有任何犹豫。
“这片‘镜中海’对你来说，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但于我而言，它还存在着一处缺口。“空之戒道，“如果借由那处缺口，我应该可以暂时操纵这具躯体，利用「真理」的力量，帮助你救回蓝幽。
“在这之后，处于‘镜中海’之外的我，「真理」便能起到一定作用，再将你的意识从此处带回去。”
空之晴眉头紧皱，道：“那么，代价是什么?”
“很简单，就是与我达成一个约定——于此之后，不得强行使用「真理」的力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你应该很清楚，按照我的方法，并不能完全脱离‘镜中海’。”
“就这些?无法使用「真理」，可是强行离开必须付出的代价。”空之晴道。
“不必惊讶，你可以相信我。”空之戒简单地保证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径首朝门边走去。
“你早就决定这么做了?”空之晴转头，疑惑地望向空之戒。
空之戒没有首接回应，又是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空之晴，一切都将因你而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