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语起初小声念着,可越往后,每看一个字,她都心如刀绞,以至于眼泪将字迹模糊,她更是吐字不清。
“元庆二十六年八月初四,夜间西风簌簌。我军三万将士在飞天关被敌坑杀。主将叶永长与数十人杀出重围,身重数刀,失去右臂,箭入左眼。”
看到这里,再想起父亲的尸体,叶宁语终于忍不住,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不过,她脸涨得通红,却始终没有哭出声。
方延庆依稀听到大姑娘所念个别字句,虽不甚清晰,依然能想象此战惨状。不知为何,堂堂七尺男儿,此刻竟也觉眼眶。
那泪,是为战死沙场的将士流的,也是为忠君为国却受冤而死的将军流的。
这一路,他没有看行军记录。在向史官确认了行军记录完好无损后,他便带着史官回程。他知道,有些东西,他是不能轻易看的,他只需把东西交到大姑娘手里。史官也没有在路上过多描述细节,一是他本就不愿回想,二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宜让更多人知道。
叶宁语继续往后看,越到后面,她的手心攥得越紧。“有军士向太子揭发,主将叶永长通敌叛国。太子命人从叶将军大将搜出书信一封,对比字迹,与叶将军相似。太子当即下令,捉拿叶永长,就地斩杀。”
叶宁语的指甲渗入手心,一滴,两滴,血从手心流出,落下。
“叶永长率十余人回营,高呼‘所有军士随本帅出征,营救顾将军’。彼时,叶将军右臂已断,左眼插着箭羽,血流不止。太子命人拿下叶将军,挥刀砍下头颅。是夜,梁国细作混入营中,在顾将军营帐一剑刺穿将军之喉。我军将士发现,将细作拿下。细作死前交代,叶将军营帐那封通敌书信并非将军所书,而是细作所为,意欲嫁祸将军,离虞国君臣之心。”
良久,叶宁语看完行军记录,仿佛用尽了一生力气。她扶在桌前,双眼猩红。
史官所记,便是他亲眼所见。她知道,这里面句句真言。
可她还知道一些史官不知道的事。比如,堂堂虞国主副将的营帐,敌国细作如何能两次踏入,放信、行刺,旁若无人。
她还知道,梁国细作纪律极强。如若被俘,定会第一时间自尽而亡。死前交代那么多事?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故意为之。
她更知道,区区一个太子,哪有那么大的魄力,当场斩杀国之大将,他是受了雍王蛊惑。
太子,只是一把刀。
而雍王,留下这些破绽,就是要等她查到太子头上,最后让太子这把刀挡在前面。
好!那就如你们的意!先除太子,后斩雍王!
从那间屋子出来后,叶宁语没有立即离开轩园客栈,而是走到二楼过道尽头。
原本假装漫不经心守在外面的几人见大姑娘出来,立即打起精神,目光跟着叶宁语的方向。
她停在一扇门前,敲了敲。门很快就开了,叶宁语走了进去。
屋内站着两个身型不一的中年男子,一个清瘦健壮,皮肤有些黑,但眸子犀利,整个人依稀可见一股慑人的魄力。
另一个体型稍胖,眉眼温和,嘴角总是若有若无带着笑。
“舅舅。”叶宁语一见两人,泪在眼眶打转。
清瘦男子一把拉过叶宁语的手腕,示意她坐下。“家里的事舅舅都听说了,你可还好?你母亲可还好?”
江若忠作为江家的长子,自小疼爱弟弟妹妹们。对于这个侯府的外甥女,江若忠一直将她视为亲生女儿。
后来,江氏嫁给叶永长,江若忠几年前也升迁剑南道节度使,两家隔得远,不常见面。原本这次江若忠是带着自己和弟弟全家上都,准备参加叶宁语的婚礼,岂料人都快到大都了,路上收到叶府消息,让女眷先回剑南道,两位舅舅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