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第二天，木龙起个早床，把后厨的坛坛罐罐都搬出来刷洗。
正刷的带劲，突然一个熟悉到心头滚热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小龙……
木龙猛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量不足七尺的圆胖老者站在背后，通身玄色布衫，肩头一条赭色褡裢，脚蹬一双元宝口单布鞋，灰白的头发梳成一个顶鬏，眉须花白飘逸，脸色却如孩童般红嫩，脖子上挂一串菩提籽，僧不僧道不道的，此人正是木龙的师父黄五。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木龙对黄五一个熊抱，双臂紧紧地扣住黄五的脊背，好像落水的人偶遇浮木，抓得异常牢。
”哎哟喂，你这小子一顿吃几斤粮？也太有力气了吧？！快勒死我了！”黄五笑嘻嘻地扒开木龙的胳膊，却不放手，拉着木龙的一双手腕，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
”师父，你这次回来晚了！我好想你啊！”木龙激动得双唇哆嗦。他已经快一年没见到师父了。
”是啊，叫枝儿带信的时候，准备早点回来的，后来有些事耽搁了，往涞水去了。听说城中青天白日的，无端炸响三声巨雷，有些人家的茅草房顶子都被震塌了，我担心咱们这客栈老也老成这样，万一顶坏了，你会应付不来，所以一路着急地赶，从涞水回来，只用了十天。”黄五伸手摸摸木龙的后背，坚实笔挺，健康得叫人十分放心。
”是的呢，立夏那天的事，凭空的就听到三声惊雷，那响动跟地震差不多。”木龙说着，忍不住又给黄五一个熊抱。
”枝儿呢？”
”在房间里睡觉呢。她住在走廊尽头那个房间。”
”嗯，是该让她住那间。你们这两个月相处得如何？”
”我们相处得极好，枝儿她对我很好，你看，前些日子她卖掉手镯给我做了许多好衣服。”
”哟，我本还以为你们会相处得极其冷淡呢，没想到她这番来，很懂得与你搞好关系啊？”
”这番来……什么意思啊，师父？”
”哈哈，你肯定不记得了，你们两个小时候，相处得不好，她惹你生气，你也不肯理她。”
”哦，小时候的事，我陆陆续续听她说过些，小时候我居然不喜欢枝儿啊，我现在想想，都不理解自已呢……”木龙挠挠头，为童年的事感到不好意思。
”我早就同她讲过，你啊生过一场大病，童年的记忆都消失了，所以不要老是带着情绪讲那些不开心的。她这两个月可乖？没有惹事吧？”
”她还很乖的，就是……”
”说吧，实话实说！”
”她打抱不平揍过沈记典当行的陈二，不过她治好了累在香月身上十多年的失心疯。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她，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侠气女神医了。”
”哈哈哈，这是她的风格！在北海她就淘气得出名，特别爱惹事，也有一副热心肠。”
”没想到她居然懂些医道仙术呢，可她说她伯父是园艺师。”
”嗯，对啊，她的医术是祖传的，她去世的父母亲皆是医师。”
”哦，难怪。哎呀，师父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这几日地保老是要带亲戚来诊病，我没有肯，怕枝儿给人诊坏了……”
”呵呵，你一向是谨慎稳妥的，但如果她知道了……”
”肯定要骂我！”木龙接过黄五的话。
师徒二人因为突如其来的默契，相视，大笑起来。
”师父回来了？！”淮枝儿惊喜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枝儿你醒了？师父刚回来！”木龙伸头对着前厅。
只听见一阵衣裙的窸窸窣窣，淮枝儿进来后院。
”枝儿，正听木龙讲你呢，最近做了不少善事啊？”
”也没有什么啦，师兄他是不是说我坏话了？”淮枝儿调皮地看着木龙。
”没有没有，木龙在讲你救了香月。香月的病发作起来，可叫一个不得了，见过的人都害怕。”
”是呀。可巧这次我碰见了，也能帮得上忙，若是早点晚点，兴许也奈何不了。”
”但是枝儿，我要告诫你，初来乍到，凡事低调，你这样不太好呢。”黄五正说着，看见淮枝儿了嘴，想着今天刚回来，也就不跟徒弟说些怄气的话了。
木龙听淮枝儿讲的话，心头疑惑，但也细想，因为楼上老图起床的声音提醒了他。
”师父，咱们有个长住客了。”
”哦？那很好，有生意做总是好的。”正说着，黄五看见一个人影闪进后院。
”有热水吗？”老图看着木龙。”有的话快给我点，我洗过脸赶紧要出门。”
”有有有，”木龙赶紧提出一壶开水递到老图手中，”图先生，这是我师父。师父，这是洛阳来的图先生。”
黄五和老图非常客气地行过礼，老图回房间了。剩下师徒三人坐在后院里聊天吃茶。
老猫阿虎看见黄五回来，也凑过来撒娇。黄五抱起猫咪，一手替他按摩肚皮，另一只手替他梳毛，突然，黄五的手停住了。
咦，阿虎身上是不是长癞子？
木龙和淮枝儿面面相觑。
”它一身杂毛，有癞子我们也看不见吧？”淮枝儿说。
阿虎起身，绕着黄五的胳膊蹭来蹭去，黄五仔细地拨着阿虎的毛发，检查一番后，不高兴地说，”它天天蹭痒，你们都不曾注意到？已经生癞子啦！你们是不是总给它吃肉？”
木龙不好意思地说，”是啊，没怎么吃过鱼，平日里炖肉就给它来半碗……”
阿虎也拱着大胖脸喵呜喵呜的表示认同。
”木龙拿剃刀来！”黄五吩咐。
三下五除二，阿虎的毛被剃光了，一身蠢蠢的肉格外清晰，并且确实长了好几块癞疤。
”你们两个天天有大把的时间，都不晓得去菜市上拣几条小鱼煮点猫饭？”黄五皱着眉头说。”阿虎在家里也十六年了，也算家里一口子啊！”
淮枝儿和木龙都红了脸。
”师父，要不要拿点蔷薇硝搽搽？我那里有新鲜的。”淮枝儿赔笑说。
”快把你那些乱花钱买的瓶瓶罐罐香脂膏药贡献出来，挑好的拿过来！我今天当真是不高兴了！”黄五很心疼地摸摸阿虎的脑袋。
淮枝儿赶紧回房间取蔷薇硝，木龙找一块干净的毛巾给猫咪铺上。阿虎看见最疼它的黄五回来了，非常谄媚地歪着脑袋靠紧，一边朝木龙翻白眼，转过身用屁股对着木龙，尾巴一翘一翘的，木龙可以清晰地看见它屁屁上的两个蛋。
”势利猫，猥琐！”木龙心想。
”啊！别打！”只听楼上传来一声惨叫，木龙发现是淮枝儿屋里传来的。
”怎么了？怎么了？”黄五和木龙赶紧向前厅跑去。
跑到楼梯口，看见楼梯上滚下一个穿黑衣的小个子。木龙一闪，怕撞着这个人。
只见这人直直地滚到厅中央，在地上胡乱地爬了几下，四脚着地钻到柜台后面去了。
滚下来的时候，木龙能听见他骨头撞地发出的闷响，想必很疼吧。
还没等黄五和木龙反应过来，站在楼梯上的淮枝儿已经跳下地，怒不可遏地从柜台后面揪出那人，此刻大家才看清楚，这黑衣人竟是一个黄毛小子。
”好你个小毛贼，竟然敢窜到我房间里？！看我不揍死你！”淮枝儿瞪着眼，狠狠地晃了晃这小子。
小子浑身哆嗦得站不稳，嘴唇嗫嚅，眼眶里饱含着泪水，手脚发虚，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大叫：”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听我解释，我不是贼，真的不是贼，我是有天大的苦衷才这么干的！”
淮枝儿肝火正旺，哪里肯听？举起拳头地向小子的囟门砸去。
只听崩一声，小子惨叫着，双手护住脑袋趴倒在地，腰腿不和谐地抽搐，好像躯干被截成两段，淮枝儿的拳头被木龙牢牢抓住，并没有真的砸下去。
”你想干什么？”木龙以迅雷之势挡在小子与淮枝儿中间，把淮枝儿推出一步。
小子弓缩成一团，痛苦地呻吟着，”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淮枝儿脸色涨成牡丹红，胸脯一起一伏，半晌说不出话来。
木龙赶紧跑上前，扶起小子仔细看看，确实没有打到，于是低声数落道，”好你个小毛贼，乱叫什么！拳头都没落到身上，敢情还想碰瓷淮？”
小子正嚎啕得起劲，听见木龙这么一说，吃惊地望望四周，又摸摸脑袋，原来并没有挨到拳头。
”你竟然推我？我抓贼有什么错？”淮枝儿指着木龙发作起来，一双纤纤玉手此刻如同生出倒钩，分分钟想要挖木龙的脸。
木龙哼了一声，转身看看瑟瑟发抖的小子，冷冷地对淮枝儿说，”就算是个贼，你也不好这么粗暴地动手，打人犯法，何况这还是个孩子，在我这里，不许打孩子！”
站在一旁的小子听到这话，才意识到刚才是木龙救了自已，复又跪下，捣蒜样的磕头，大叫，”掌柜救我！我不是贼！我真的不是贼！”
淮枝儿杏眼圆瞪，咬碎银牙地骂道，”你不是贼难不成我是贼？你钻在我衣橱里不说，刚才抓你，你还往我胸上抓一把，你不光是贼，还是个淫贼！”
木龙拉着脸不理她，径直走到小子跟前，严厉地问道，”方才淮大娘说的可是实情？你口口声声说有天大的苦衷，是什么苦衷？从实招来！”
小子依旧埋头磕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我并不是有意抓她的那个，她突然打开衣橱，我被惊到了，就想往外跑，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手在空中抓了一下，真是巧合，才抓到她胸口了，我不是淫贼，我不敢啊！”
”你不是淫贼，那你是不是贼？！”
”我……我……我其实也不是贼……”
”哦？那就怪了，你不是贼，那你躲在人家姑娘衣柜里干什么？”
”我……我……我是被沈老板差来的……”
”沈老板？什么意思？我家素来与他没有交往，他怎会差你躲在我家女眷的闺房里？说！快说！别叫我一句一句的催问！”
”他……他……差我来……叫我趁你们出去买菜的当口进来……查看查看……这位姑娘的……私人物件……我……我因为不知道哪间是这姑娘的闺房，所以昨天翻进来，从第一间屋开始摸索，才探到第三间，正巧你们回来了，我就躲在这柜台下面躺了一夜……后来从角落里看见姑娘进了走廊尽头那间房，才知道那是她闺房……刚才就想趁姑娘不在屋里，摸进去看看便走……我真的没想过偷东西……我就是看看她的私人物件有哪些，我是被迫的啊，掌柜的饶了我吧……”
”他要查看淮大娘的私房物件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听他差遣？你们之间有什么勾当？你的话听起来疑点重重，我怎么都不相信呢！快说！敢有半句谎话，我先打死你！”木龙一把拽起小子，推到前厅中心跪下。
”沈老板说淮大娘在他家古董行卖了一只镯子，那只镯子不是俗物，是前朝宫廷里的东西。按说姑娘身上不该有这些东西，所以他莫估着姑娘家里十有八九是盗墓的，而且去年咱这里出了那档子事，炀皇贴身校尉的墓被挖开了，民间传闻，皇帝本人的墓可能也被摸了，还丢了一票陪葬的宝物。沈老板说他也是猜的，觉得姑娘和那墓有点关联，但又不能确凿，所以要我来翻一翻，看看大娘屋里可有什么稀罕物件，那都是盗墓的物证，可以叫县太爷来拿人。我因为去年冬天害病，借沈老板四吊钱买药，一直还不上，心想替他铤而走险进来一趟，权当还债，这才鬼迷心窍应承下了差事的。”说着说着，小子哭起来。
木龙转脸看着淮枝儿，此刻淮枝儿已经没那么气势汹汹了，脸色也不是牡丹红，而是酸酸的冷黄色，嘴角挂着，狠狠地朝木龙翻一个白眼。
”这个沈老板不简单啊”，木龙凑到淮枝儿身边很认真地说，”没想到你一只镯子也能成功的引起他的注意。”
”这老东西竟然想把盗墓的罪名按在我头上，卑鄙！”淮枝儿别过脸昂起下巴，一股鄙夷从她的眼里流到鼻翼又流到嘴角。
小子直楞楞地盯着淮枝儿想了许久，支支吾吾地说，”沈老板说你那镯头是宫廷旧物无疑，他见过一式一样的，几年前宇文大人的千金殿下来广陵游春，一时高兴赏了知县夫人些首饰，里面就有这样的手镯……”
木龙踱到小子面前，照胸口轻轻推了一把问，”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我叫金尚，是宁州人，父母双亡，几年前老家发洪水，我和姐姐一家逃难到北乡的关爷庙，后来我们阴差阳错地失散了。为等姐姐回来重聚，我不敢走远，只能留在城里给几家大户做短工，头无片瓦，就寄身在在城南破土地庙里。”小子说起身世，听者觉得实在可怜。
”孩子，你起来吧。”黄五沉吟片刻说，”看你也是被逼无奈，否则不会出此下策做出梁上君子的丑行。既然你也是欠了沈家四吊钱，外债不了确实不得安生。这样我家也不把你当贼送官了，但你得按照我说的做……”
”爷爷您说，只要不交官，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你又来了，干什么都行？我要你杀人呢？蠢话”！黄五呵斥道，回头对楼上看看，不放心地问木龙，”那图先生可出门了？”
木龙跑到楼上，敲了敲门，没有应答，于是推开门张望了一下，老图确实出去了。
”师父，他出去了，家里就咱们几个。”
”嗯，好的。”黄五点点头，对金尚说，”待会儿你就去沈家，给姓沈的这么讲，就说这姑娘闺房里确实有满柜的绫罗绸缎，但金玉珠宝却无甚，那些衣服也有蹊跷，有日常的衣服，有嫁衣，有道袍，箱子里还有许多情意绵绵的书信。”
”啊？为什么要这么说？”
”要你说便说！我要同你解释什么？”黄五轻轻拍了一下金尚的脑袋。”去把这话回了，沈老板就能会意，也就不再为难你。从他家出来，你可以继续四处打短工，也可以来我这里，做个劈柴挑水的长工，包你三餐吃住和四时衣裳，一个月再给你八十文零钱用，你看如何？”
金尚听到黄五如此慷慨，一时怔怔地，不晓得说好。偷东西闯祸都没挨罚送官，还给他安身之处……金尚赶紧跪下，连连地磕头，感恩戴德自不必言。
淮枝儿在一旁看得迷乱，正欲发作，看到黄五朝她使眼色，也就闭嘴，但心里总归有气，忿忿的。
”去吧，孩子。”黄五挥挥手说。
金尚胆战心惊地站起来，眼角还瞄着淮枝儿，生怕淮枝儿跳起来揍几下。
”爷爷，我……我真去了……”
”去吧，记住按我说的说，不要添枝加叶。”黄五和颜悦色道。
金尚连滚带爬地溜出客栈，黄五的脸突然挂下来，对木龙说，”关门！”
黄五坐在厅中央的桌子前，对淮枝儿说，”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淮枝儿的脸上充满不解和一丝怯怯的，慢慢地坐到桌边，木龙站在她身后。
”知道为什么我得编那些话教这小子，让他同沈家人讲么？”
”不知道。”
”去年七夕，宇文大人府里有位庶出的小主子，因为不满意父亲指定的亲事，趁女眷们在花园里乞巧纳凉，跟小丫鬟一道出逃私奔了。这主仆两个有磨镜之情，所以宇文大人讳莫如深。后来这位小主子跳河死了，宇文家为了名声，表示不再追究细节，也不寻那小丫鬟的踪迹，让整件事归尘随风，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传得还是很远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镯子被人认出来了，难不成你要承认，你家和前朝宫廷大有渊源？这事，弄不好可是要杀头的！”黄五压低声音，用手敲了敲桌子。他看到木龙疑惑的神情，顿了一顿。
”木龙，今天我说的话，你到死都要烂在心里。”
木龙点点头。黄五继续说。
”枝儿，你伯父为隋皇造墓的事，外人一定不能晓得。倘若他们知道了，必定要抓住你和你伯父，把那墓穴定位，墓室结构，机关暗器审个清楚，要记得你伯父是受过隋皇恩典的，倘若被捕，他那样有气节的人，断定不会卖主，剩下的只能是以死明志！你会受刑，木龙因为是你师兄，也逃不过劫难，这后果有多严重，你可知道？！”
”我……我知道……我没有想到卖掉我母亲的手镯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淮枝儿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你也不要哭，保守住秘密就行，所幸宇文府上出过一桩大事，现在又成了乌龙，你就冒着名，将错就错，让人以为你是那个失踪的小丫鬟。反正广陵城谁也没见过那个小丫鬟，谁也不敢违背宇文大人的禁令，继续追捕这个不在犯罪名册的小丫鬟。姓沈的不过是个地头蛇，既没有胆量冒犯当朝重臣，也不会费力在一个小丫鬟身上琢磨。就让这事将错就错雾里看花吧。”
黄五朝木龙说，”木龙你也坐下，我有话交代。”
木龙赶紧坐下来，紧张地大气不敢吐。
”枝儿的伯父隐居北海，也是为了保全宗族，你父亲与她伯父有十万分的知遇之恩，所以你也要承你父亲遗志，保护好枝儿，懂吗？”
木龙认真地点点头。
”你们两个行事太马虎，不等我回家，卖首饰，打陈二，给香月驱邪，这样样事都是胆大包天！你们的亲人为了保护你们，连命都可以不要，你们却随意挥霍这太平日子！我……我……”黄五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脸气得通红。
”师父，我错了，都是我……”淮枝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木龙也赶紧跪下了。
”你们两个刚刚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就闹出这么大动静，真是忤逆命运啊，不如早点散了，枝儿你回北海去吧！”
”不，师父，我不要！我不要回去！”
”你不要回去！那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敢不敢再做那些不经推敲，盲目出风头的事？！”
”师父，我真不敢了……”淮枝儿泪流满面。
”唉，也算巧合，老天爷有眼，教我今天回来，倘若晚一天，要么你打死那孩子，犯了凶煞，要么那孩子回去，对沈家描述你房中那些奇巧精粹的首饰玩物，最后引得贪鬼抄家，你和木龙，都要死在这一劫！”黄五深呼吸一口，顺顺气说，”现在也算施恩与那孩子，早几天我卜过一卦，这个月不当有难，所以那孩子若返回店里，就留下他，也算留下一份人心，免得日后生出祸事来。”
”倘若他不按照你教的说呢？”木龙问。
”枝儿你把房中行李收拾好，不许留下半点私人物品，倘若那孩子没回来，你随时准备滚回北海！”黄五说完，生气地回后院了。
淮枝儿泪眼婆娑的看着木龙，木龙扶起她，两人去房间里收拾行李。
一夜无眠，一夜无话。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木龙打开大门准备扫地，突然，发现门扇上倚着一个人，这人没反应过来，仰面倒在地上。
哟！金尚弱弱地叫了一声。
”咦？是你啊！怎么不敲门？”木龙喜出望外。
”我昨晚就来了，但考虑到天色已晚，怕你和爷爷已经睡了，不敢惊扰你们，就在这里坐了一夜。掌柜的，昨天爷爷说要收下我打长工，可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我师父心地善良，听到你的遭遇，心里很舍不得呢……你，昨天可去沈家回话了？”
”嗯，我就按照爷爷教我的话讲，沈老板听了皱着眉头叫我滚下去，我就来这里了。”
木龙赶紧拉住金尚的手说，”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你再也不用在外头风餐露宿了。家里的事情也不多，就是干点劈柴担水的家务活，也不会累着你！”
金尚见淮枝儿不在跟前，胆子也大了许多，诚心实念地对木龙说，”别说这点事，就是让我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木龙显然不喜欢这种过分热烈的语言，摆摆手止住金尚说，”你跟着我住西厢房，师父住东厢房，一日三餐四时衣裳都管你的，平日里不必拘礼，待客人规矩些便好。还有，不可得罪淮大娘，更不可对着外人再把沈老板那些瞎话传来传去。”
金尚认真地点点头，木龙引他去西厢房住下了。
黄五虽然坐在房间里，对外面的动静一清二楚，心头踏实，气也舒坦了。
淮枝儿透过门缝瞧金尚，虽然知道自已不用回北海了，但还是心头有火，想把金尚拖到外面爆锤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