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龙从抽屉里翻出师父的信，反复读了两遍，对淮枝儿说，”都夏至节了，师父理应这个月初八回来，怎个晚了呢？”
淮枝儿正忙着用凤仙花染指甲，眼皮子都不抬地说，”急什么？肯定路上有事耽搁了。”
”前两天香月娘送了盒上好的冰片与你做香包，你什么时候做呢？”
”香包还没绣好，急什么？”
木龙坐到淮枝儿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淮枝儿。
”你盯着我做什么？讨厌！”淮枝儿娇嗔道。
”我在好奇，既然咱们小时候就认识了，我怎的会没有印象？普通的姑娘可能会被遗忘，你生得如同九天神女一般美貌，我没理由忘了啊。”
”九天神女……这么说来你亲眼见过？”
”琼花观的壁画里见过。”
”你打这比方我不喜欢，我比九天神女美多了。”淮枝儿笑嘻嘻的。
木龙温柔地看着淮枝儿，淮枝儿笑起来实在是太美了。
”师兄，你生的那场大病如同凤凰涅槃，虽说失忆了不再记得儿时的事，但你也不记得经历过的战乱。我想，这是幸运的。”
讲起前朝的战乱，两人都沉默了。
咚咚咚。他们听见老图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图先生，你准备出门吗？”
”是啊，今天要去丁魏镇看看花木，广陵城的芍药、芙蓉自古出名，如若带去洛阳，富贾王孙应当很舍得一掷千金。”
”除了丁魏有花市，东边的小纪镇也有不错的花木市，建议你多看几家。”
”小纪……好的，我看过丁魏的花市，就去小纪镇……淮姑娘这是在染指甲？”老图边说边朝淮枝儿走来。
淮枝儿一看老图过来，故意呀了一声，借故凤仙花汁粘上了衣袖，赶紧去后院清理了。她打心眼里讨厌老图，五大三粗声线噪耳，有事没事就凑过来撩骚。“油腻中老年”就是她背地里对老图的评价。
木龙却喜欢老图的豪放不拘，平日里无事就喜欢和老图聊两句天气生意。他知道老图很喜欢淮枝儿，这点着实让他不快活，因为木龙觉得自已也十分喜欢枝儿。
”淮姑娘见到我就躲开了……”老图朝木龙遗憾地笑笑。
”哪儿的话呀，她是因为弄脏了衣袖。”木龙很诧异，老图讲话非常直接，一点不为淮枝儿对他的态度表示尴尬。
老图出门了，木龙转身到后院看看淮枝儿，淮枝儿十指尖都裹着凤仙花的叶子。
”可染好了？我瞧瞧。”木龙拉过淮枝儿的右手，小心地揭开小拇指上裹着的叶子，对着光仔细瞧了瞧。
”染上了么？”淮枝儿转过手来也看看。
”差不多了。快摘了吧，陪我去买菜。今天夏至，我要给你煮一碗夏至面。”
”好啊好啊！”淮枝儿开心得赶紧去洗手。
木龙看淮枝儿蹦蹦跳跳的欢快模样，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话说第一次和淮枝儿见面，淮枝儿故作老练地号称要替木龙料理家务，但经过一个多月的了解，木龙已经非常确信，淮枝儿是个家务盲。她对厨艺的探究仅限于自已的舌尖，非常懂得吃，但是对于炊具的操作能力仅局限于烧水。她深谙服饰搭配，也热心的帮木龙缝补衣服，但拿回来的衣服让木龙哭笑不得，针脚歪歪扭扭，钉好的暗扣轻轻一拨就掉了。她也摆出极其精明的模样出去买菜，尽管她五谷不分。每每想到淮枝儿在家务事上搞出的乌龙，木龙就忍不住要笑。他第一次遇到这么萌萌憨憨的女孩，且十分逞强。
”枝儿，你在北海的家里有几个佣人？”两个人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木龙突然问。
”一个烧火缝补的老妈子，一个担水劈柴的老爹，就两个。”
”你伯父是做什么的？”
”我伯父是育花木的园艺大师，也是我家祖传的手艺。”
”哟，好厉害！那你伯父有几个孩子？”
”连我一共五个，大哥孟杨，二哥仲柳，三哥叔杏，四哥季桃。”
”你是惟一的女孩子，又是最小的，家里一定很宠你。”
”那是自然！家里我说了算，他们个个都得听我的。”
”现在回来老家，我也听你的，你一定很开心。”
”那是自然！”淮枝儿突然停下脚步，仔细地盯着木龙的脸看。
”你……盯着我看什么？”木龙有点囧。
淮枝儿突然伸手捏住木龙的两颊，笑眯眯地说，”师兄你现在才听我的话，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呢，那时我一直一直追着你顺着你，现在想想都很累！”
”哦？过去？你是说我小时候？我还以为自已小时候很老实呢。你快给我说说，小时候我淘气么？”
”嗯……过去的你……很好看很霸气，不太喜欢我……就这些吧。”
两个人本来聊得挺开心，不知怎的，淮枝儿陷入深深的沉默。木龙不敢继续问，他早已发现只要聊到过去，淮枝儿就不开心，木龙不知道原因，但他猜想，前朝的战乱一定给淮枝儿带来深深的心理创伤。
两人走到生面店，木龙买了五斤生切面。淮枝儿看店主递过来的约莫有半篮子面条，惊讶不已。
”你买这么多面条怎么吃得完？”
”今天明天吃新鲜的，剩下的趁阳光好，晒干了储存起来，可以慢慢吃。”
”干面和鲜面做起来有差别么？吃起来有差别么？”
”几乎没有，咱们店里得储备一些干面，万一深夜有客人投宿，来不及出去买菜，一碗阳春面就能凑合。”
”哎唷师兄，快别说客人了，我来了一个多月，怎么只见到一个长住的客人？平日里虽然也有些路过吃饭的，但也是因为那些大馆子打烊没处去了，才到咱们店里。看那稀稀落落的几条人，我好担心咱们店蚀本呢。”
”蚀本……是不会的，就是没有多赚几个钱……我都有仔细的记账。你别看那些大馆子生意闹猛，说不定会蚀本呢。小店本钱小利润大，咱们不怕！”
”大馆子反而蚀本？为什么？怎么会？”
”这是前朝留下的旧疾啊！前朝皇帝素以国力雄厚为荣，早在长安就宣旨，凡胡人入酒坊食肆，一律不收银钱，以示富饶。后来就成了饮食行的软肋，任凭你再懂经营，遇见高鼻梁大眼睛的外国人吃白食，一天的营生就白搭了。反倒是咱们这种客栈，间或给客人下碗面的生意，反而不蚀本。”
”那是前朝的陋习，到现在还有人继续白吃白喝？”
”现在明显少了许多，不过还是有的，各家店的掌柜心里都是不情愿，但和气生财嘛，不想在屋檐下吵架，不小心遇到了就自认倒霉。”
”那住在咱们店里那个姓图的，他赖过你的账没有？”
”还真没有。别看他的血液里有一半胡人的血，作风倒是规矩得很。”
”说起这个姓图的，我心里真是讨嫌死了。有事没事来搭话，他怎么这么闲？”
”他是挺讨厌的，看见漂亮姑娘话就多的刹不住车，我也很反感！”
”而且第一次看见他，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尽管我说不清原因。”
”别怕，有我呢，难不成他还敢调戏你？不过……相处下来，我觉得他不是那种没道德底线的人。”
”我不是说这个，我就是隐隐地感觉，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劲。”
”还要隐隐感觉吗？他长得就很不对劲，你放眼看这大街上，谁长一副胡人的模样啊！”
两个人正嘻嘻哈哈聊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木龙，回头一看，是卖花的徐婆。
”木大少，今天带师妹逛街呢？给姑娘买朵花戴一戴吧！”
木龙在城里最敬而远之的有三个人，开脸的魏嬢嬢，磨刀的蔡师傅，以及卖花的徐婆。这三个人号称移动的八卦全书，无论哪个犄角旮旯里有半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立刻闻风而动。但摆在徐婆面前篮子里的，却是鲜掐的十姊妹花，粉白通红，娇艳异常。
”买朵花戴戴吧。”木龙转脸对淮枝儿说。
”怎么卖的呢？”淮枝儿问徐婆。
”一文一朵，九文十朵，姑娘你真是比花还好看啊！”徐婆满脸堆笑，眼角、法令线、印堂挤满了褶子。
”师兄，你看我是戴粉白的还是通红的？”淮枝儿歪着脑袋问。
木龙掂起一朵粉白一朵通红，斜斜地插在淮枝儿的云髻上，向后退一步，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淮枝儿，她一身素色香云纱长袍，精巧的圆口皂靴，秀发如玄色绸缎，脸上未施脂粉，配上两朵花，仿佛打开了层次，衬得刚染的十指尖意外的红。
”不戴花的时候，你像芙蓉出水，戴点有颜色的，又像上元夜的夜色里的华灯，艳丽可爱。”木龙无限欣赏地说。
”好，那就都买下！”淮枝儿听见木龙夸赞她，内心十分受用。
”当然都买了。”木龙伸手到荷包里准备掏两文钱。
”婆婆，一篮子花多少钱？”淮枝儿拎起一整个篮子问。
木龙掏钱的手停住了。
”连篮子一起送把你，60文！”徐婆意外而惊喜，刚开门就把生意做满了，今天余下的时间尽可以休息聊天，再好不过。
”师兄，付钱！”淮枝儿吩咐过，拎着篮子便走了。
木龙心口的肉一颤，他感觉脸上的肉也忍不住颤了一下，但还是克制住情绪拨弄着手头的两吊铜板。
”不用数了木大少，正好两吊嘛！”徐婆一把接过木龙手里的钱。
木龙只能恋恋不舍地看着带有他体温的两吊钱，被生生地塞进徐婆的腰包里，感觉心脏都要石化了。
深呼吸一口，木龙才有足够的力气跟上淮枝儿的脚步。
”师兄，我觉得你变了。”
”变了……什么意思？”
”刚到客栈的时候，我看你穿着旧衣吃咸菜泡饭，隔夜剩菜都舍不得倒，就觉得你好生无趣，像那些七老八十的人一样抠门，但慢慢地我又发现，你只是对自已抠门，对我倒是极其大方极其舍得，给我买点心饰花各种小玩意儿，从来都不讲价，师兄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呢！”说着，淮枝儿脸微微一红，低头笑起来。
木龙却笑不出来，此刻他的内心在苦水涌动。
淮枝儿喜欢吃麒麟阁的玫瑰花饼，木龙也会隔三差五买几个，自已舍不得吃，全给淮枝儿。那日正巧麒麟阁的伙计路过客栈门口，木龙想到一会儿要去买饼，就顺口叫住他预定，巧得不能更巧，这个小伙计手里提着一个百鸟朝凤的点心礼盒，看上去十分华贵。淮枝儿对点心的兴致消失了，反而对提盒爱不释手，木龙想到买一个提盒应该不贵吧，于是提出买下一个百鸟朝凤，没成想伙计会错意，把百鸟朝凤提盒听成了百鸟朝凤套餐，隔天竟然真的替木龙做了一个百鸟朝凤的套餐送来，整整一百六十六只不同花色的饼，光是提盒就用了六个。看见桌子上堆成山的点心，木龙目瞪口呆，淮枝儿却高兴坏了，把点心倒出来，抱着提盒走了。比买椟还珠更气人的，是要花许许多多的钱。木龙本想退货，但看见淮枝儿那么开心，只能忍痛买单。
百鸟朝凤的套餐，通常是富人嫁女儿才舍得买的，木龙一边安慰自已，就当生了个女儿，还能不给她花这笔钱么？！另一个声音却在心里说，关云长刮骨的痛，想必都抵不过此刻的胸痛吧？！
接下来的日子，木龙时时刻刻胸痛，那么多华丽的点心是吃不完的，木龙只能列了一个清单，凡是给师父送过年礼节礼的人家，都收到一份贵而不实在的点心。送的人肉疼，收的人只觉得莫名。
木大少为博师妹一笑而买了贵重的礼物，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随即所有的小商小贩看木龙的眼神都变了。本以为他就是个清贫的靠苦撑客栈勉强度日的孩子，没想到家底如此殷实，买点心都舍得花那么多。
于是后来家里陆陆续续地出现了面人陈的十二花仙，纸偶许的三十六侠士，泥人王的七十二天将，木龙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反正这些烧钱的东西就这么进了屋，账单也跟着来了。
淮枝儿天天开心，木龙的心倒是日日被扎得滴血，他感觉快扎成筛子了。
”枝儿，这么多花，你准备怎么戴？”木龙心想鲜花隔夜就不鲜，这么一篮拎回家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但师兄你送给我的，我都喜欢！”淮枝儿笑盈盈的。
木龙想起来，地保隔三差五送饺子包子来，不如匀一点给香月，于是说，”你看你也戴不完，分一点给地保吧。”
淮枝儿立刻答应了，于是两个人拐了个弯，往地保家去。
地保和香月正在家做豆苗饼，看木龙和淮枝儿来了，欢喜得很。
”香月，这是师兄给我买的花，我戴不了这许多，分你吧!”
”真是谢谢姑娘了。我想要十朵可以吗？”
”三十朵都行，我来帮你戴！”淮枝儿挑了七八朵通红的，齐刷刷地插在香月头上。香月本来因为身体弱而脸色不好，插上鲜艳的花之后，脸庞竟然生动了许多。
地保也欢喜得直夸好看。
木龙想起前些日子地保讲的，要修庙祭雷神的事，便打听起进展。
”这事现在悬在半空中啦！”地保神秘地说。
”怎么会呢？”
”这事不是县太爷能做得了主的，他是上有玄天下有阎罗，凡事只要有一位尊神不答应，就不能成。”
”听你的意思，尊神们到他府衙里排队表态了？哈哈哈，别把人笑死好么。”
”你说对了，尊神开口了，不同意。”
”啊？你神志清晰吗？”木龙摸摸地保的脑门。
”哎呀，我好着呢，是真话！县太爷特意去玉清观请太虚道长卜卦，向上天请示，卜出来的话据说很不吉利呢，这事就挂着了……”
”他为什么要请太虚道长？”
”太虚道长，那是半仙半圣，他身上可有跟前朝皇帝相通的血脉呢，又修仙这么多年，那是跟九天至尊们靠得最近的人呐！”
”说得也是。估计城里再没有比太虚道长更尊贵的人了，当今皇上都很尊重他呢，听我师父说，皇上给他修这座观，目的就是拉拢前朝那帮鲜卑老臣的。”
”谁说不是呢，所以县太爷遇见大事都去找太虚道长抉择，这卜辞大不利，一个个都不敢动手了呢，谁还敢跟老天爷较劲呢。”
”这么说来沈老板真是吃亏了呢，错过一桩浑水摸鱼的好买卖。”
”木龙大哥你真是太聪明了，沈老板这几天可叫一个不高兴，他都想好计划怎么承包建庙的工程了，没想到事情黄了，昨天听我老丈人说，他在六姨太房里坐着吃酒，窗外几个丫头闲话讲什么去太虚观许愿，沈老板听到太虚就恼火，干脆把几个小丫头叫进来跪着，互相打嘴巴，打完还不解气，又把一个年纪大点的丫头配了赶车的独眼龙，大丫头哭哭啼啼不情愿，沈老板就讽刺她说，不是喜欢到太虚观许愿么，玄天五黄就没有一个神仙保佑保佑你？”
”哇，他真是个变态！”木龙和淮枝儿异口同声地说。
香月也是厌恶沈家的，无奈她爹非要给沈家做干儿子，弄得自个儿非常尴尬，此刻她也不好做声，只能干坐着。
”大丫头还是香月的好姐妹呢！”地保忿忿不平起来。
香月一听他提到自已命运悲惨的小姐妹，眼眶也忍不住泛红了。
”沈老板真是缺德，我很好奇，就算县太爷被他收买了，难道就没有人把他的丑事往上面报告？”淮枝儿问地保。
”怎么没有？只是力量太小，摇不动他这棵扎稳了根基的老藤。他攀着县太爷，这只是一棵小树，可咱们县太爷攀着当今的国师呢！你们说国师这棵树他到底大是不大？“”
”官官相护，太黑暗了！”木龙无奈地说。
”你们知道府前大街上的百吉古董行吧？”地保问。
”知道啊，开得好好的，怎么了？”木龙不解。
”那家古董行的主人原本姓白，前朝战乱起来的时候，一家人逃难的路上被匪兵杀了，店里只留下一个老家人看店。沈老板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反正知道主家已经殁了，直接冲到店里把那个老家人打成残废，赶到城外土地庙去，就此霸占了一间铺。因为这事的名声不好听，他也不敢直接换匾写上沈记，只是把原来的白记写成百吉，就是现在的百吉古董。”
”啊？原来百吉的幕后老板是他？”淮枝儿惊讶地说。
”你这么吃惊做什么？”木龙问。
”我前些日子还在那里卖掉一只手镯呢，早知道是姓沈的铺子，打死我都不要跟他做交易！”淮枝儿不开心了。
”你去卖手镯了？”木龙疑惑地盯着淮枝儿。
”哎呀，你们老是在这里谈沈家，有什么意思啊，豆苗饼煎好了你们想不想吃？”香月给大家打岔了。
三个人一听饼做好了，也顾不上愤怒，赶紧忙着大饱口福了。
吃过点心，香月还用纸给淮枝儿包了几十个生的豆苗饼。淮枝儿和木龙慢悠悠地往回走，木龙突然想起来，问淮枝儿，刚才被打岔了，”你卖掉手镯，是什么手镯？很缺钱吗？”
”卖了一只青玉的镯子，不过价钱过得去，没有被压榨。”
”遇到什么事这样急用钱？”
”没有遇到什么事啊，不过是需要买几样东西，一时有些不凑手罢了。”
木龙没有继续追问，毕竟淮枝儿有自已的隐私，他做师兄的，人家不主动说他就不方便深挖到底。
回家后木龙便上后厨煮面，淮枝儿回房休息，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木龙端进一个托盘来，放着一碗清汤面，一碟酱瓜。
”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木龙把托盘轻轻地推到淮枝儿面前。
”切，怎么连浇头都没有？”淮枝儿皱着眉问，不过还是挑起一根面条哧溜吸入口中。
”哇，好鲜！”她惊讶地抬头看着木龙，”你在面汤里放了什么？怎么这么鲜？”
木龙笑呵呵地说，”够鲜吧？这可不是普通面汤，是山海八珍汤。”
”山海八珍汤？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是清水下面呢。”淮枝儿百思不得解。
”山海八珍汤，就是用猴头菇、玉竹、沙参、土鸡、鹅肾、海带、海参、鲍鱼八样，经炭炉文火煲十二个时辰煲出来的汤，满满一砂钵食材统共才吊出那么一碗精华，都用来做了汤底，能不鲜嘛！”木龙得意地说。
”原来如此！”淮枝儿恍然大悟，旋即又嘟起了嘴，”十二个时辰？这么玄乎？该不会是用别人吃剩的汤水吧！”
木龙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是特意替你做的呢！看你最近几天没什么胃口，昨天我便去南货行挑食材煲的鲜汤，本想单独盛出来给你喝，这不正好要煮夏至面嘛，才当汤头兑在一起的，你，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说是剩菜汤呢？”
”哈哈哈，就是逗你玩的！”淮枝儿见木龙委屈的模样，结结巴巴地说话也蛮好玩，忍不住满意地笑起来，”这吊出一碗汤，都给了我，你不吃？”
”我待会儿和图先生一道吃阳春面，你别烦了，吃吧吃吧。”木龙非常满意地看淮枝儿吃面，好像春天种下一棵果树，等到秋天收获果实那样的满意。
不一会儿老图回来了，脚步沉重，还没上楼木龙就听得一清二楚。
”图先生，今晚吃夏至面可好？”木龙站在走廊尽头问。
”掌柜的你在呢，我刚才在城外吃了烧饼，待会儿你给我烧一壶热茶就行了。”
”好嘞。”木龙答应道。
转身回去收拾碗筷，淮枝儿正在衣柜里捣鼓着什么。
”师兄你过来。”淮枝儿坐到床边，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
”怎么了？”
”本来想等你生日再给你的，今天你不是问我卖镯子干什么吗？这是给你的。”
木龙一看，床沿上放着一个包袱，揭开里面厚厚地码着一摞衣裳，从夏天的薄纱褂裤，到隆冬的银貂翻毛皮袍，四时衣裳俱全了。
”这……枝儿，你怎的买这样好的衣服？花了多少钱呢？”
”你别管多少钱，重要的是你那些旧衣服和反复打了补丁的裤子真的该换了，我都看不下去了呢！”
淮枝儿抱起包袱塞到木龙手里说，”反正离你生日没几天了，提早给你也好，快拿去试试，尺寸有差的话我好改一改。”
”你要改一改？你做的？”木龙惊讶淮枝儿居然会做衣服。
”额……我要裁缝改一改……”淮枝儿摆摆手，木龙的傻话让她这个连补袜子都补不起来的人瞬间很囧，”你快点拿回房间试一试，别说废话了。”
木龙抱着衣服回到房间，摸着贵重的衣料，看到素雅的颜色，知道淮枝儿尽依照他的喜好来。这份生日礼物实在是太温馨了。他脱了洗的发白的旧衣衫，一一换上新褂子，每一件都极其合身。
”师兄，衣服试好了吗？我要进来了。”淮枝儿推门进来，看见木龙一袭墨色的罗衫，身形颀长，象牙白的肤色，长脸剑眉，十分俊朗。
”师妹，试过了，件件都好！”木龙开心地说。
”那就好，从此穿好些，我淮枝儿的师兄可不能再穿那些破烂了！”淮枝儿打开衣柜，把木龙那几件破衣烂衫一起挑出来。”你去扔了吧，放着占地方。”
”别呀，旧衣服可以烧火做饭的时候穿穿。”
”得了吧，你堂堂客栈少东家，怎么能穿那么破？别人还以为咱们这店赚不到钱撑不下去呢。”
木龙心里咯噔一下，可不就是赚不到钱么？但凡生意过得去，我也不用集跑堂、厨子、账房于一身啊！
虽说不舍得，但在淮枝儿的坚持下，木龙还是把旧衣服堆到柴房里，得空了就撕成布条扎拖把。
”师兄，我决心把咱们这个客栈好好改造一下，变得新一点好一点。”淮枝儿无限憧憬地说。
”改造客栈……你真是有钱有闲！无论如何动静太大，还是等师父回来跟他商量了再动手吧！”木龙穿着新衣，美得像个翩翩阔公子，但一想到每日营收，依旧心虚得像个乞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