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五一直在观察老图,每天早晨他都会出门转一圈,大约一个半时辰,然后回客栈吃中饭,中饭后午休半个时辰,继续出门转悠,大约两个半时辰后回客栈,吃晚饭,晚饭后出门转悠一圈,一个时辰后回客栈,睡觉。
“太规律了,这很不正常。”黄五自言自语道。
“师父,你在这本子上记录的都是什么呀?”木龙好奇地伸过头来看。
“我在盯牢那个突厥间谍呢,可是他最近有点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了?”
“太规律了,他活的太规律了。”
“规律?这也是坏事?”
“你傻啊?他是一个间谍,不可能只是吃饭睡觉,肯定要做点什么吧?”
“师父,依我看啊,这个图而且是在盯梢咱们呢。”淮枝儿冰雪聪明,一眼看出了端倪。
“不错,他应该是在盯我们,否则不会在客栈里消磨大把的时间。”黄五也表示同意。
“我们该怎么办?”木龙其实有点不太相信老图会伤害他们,老图这个人虽然粗大,但真的人畜无害。
黄五沉思片刻说,“从今天开始,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之。他出门,咱们就跟踪他,看他跟什么人接触,又做了什么。”
木龙认为的不错,老图不是心狠手辣,他只是想找到玉符,完成任务,但不想伤害更多的人。金尚和达效尼对老图也有一致的认知。金尚觉得,利用老图的武力和达效尼的妖术,可以取得玉符,然后转手卖掉,获取一大笔三生三世都花不完的钱,不过老图和达效尼最好先一步死掉,这样就不用给他们分钱了。达效尼认为老图的武功可以助自已一臂之力,而金尚则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偷,事成之后,应当首先干掉金尚,再弄死老图,这样,就没有人跟自已争玉符了。至于客栈里的那几个,等自已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还是有必要弄死他们,整个广陵城的人都该死。
各怀鬼胎的联盟时常有内讧的危险,今天,达效尼和金尚就吵起来了。
金尚是迷恋金钱的,所以他不容易集中注意力。盗墓案件被官府彻查后,玉符并没有露面,原本挖开的墓道也被填上了,线索似乎兜兜转转回到原点,没有丝毫的进展。金尚并没有灰心丧气,他找到了另外一条生财之道,就是倒卖古书。
倒卖古书的人,大多不读书,因为读了书,了解书,不会舍得把书草草交易掉,须是那些不读不知的人,才轻视文字的精华。县太爷对古墓的关注,总无外乎里面的金银和玉器,但城中有些读书人却爱上了出土的书籍。金尚发现这个商机,一下子扎进旧书堆里,也不管是”子曰”,还是”如是我闻”,都发出闪亮的光芒。
达效尼把白云寺的柴房借给金尚,在那里可以囤旧书,也能稍作休息。达效尼的本意,要在典籍里找到炀皇墓室的线索,而金尚却不懂他的目的。
“你应该把方志类的书单独放一边,查清楚里面的内容。”达效尼皱着眉头对金尚说,“比如这本天寿年号,应该是宇文化及的,要单独列出来,仔细研究……”
“不过是废纸堆罢了,何必劳神呢,我又不要考取什么功名。”金尚反感达效尼把码好的书搞乱了。
“请你注意点,我们是合作关系。如果你不够努力,我们没必要绑定在一起。”
“你是想过河拆桥么?”
“过什么河?拆什么桥?本来看你脑筋灵活,想要你在客栈里左右逢源,探听点实用的线索,但现在靠图先生也能完成。你武功不行,又没有什么背景,要你何用?”
“好你个和尚……不,你是个假和尚,你就是个秃驴!我把客栈的详细情况透露给你,还替你做了那么多跑腿的事,你想半道上把我撇开?”
“随便你怎么骂了,我大可当成没听见,今天就请你离开白云寺!”
“你是个假僧人的事,需要我给外面的善男信女好好讲一讲吗?”金尚讥讽道。
“那你是个扒扒手的事,需要我跟县太爷聊一聊吗?”达效尼也不甘示弱。
两个人火药味十足地相互问候起对方的老母,因为达效尼标志性的,天竺人讲话时才会有的,那种摇头晃脑,着实让金尚忍无可忍,终于瘦小的金尚还是冲上去,揍了达效尼几拳。这时老图进来了,看到两个人疯狗式的殴斗,赶紧把他们拉开了。
“你们如果觉得不想合作,那就散了吧,反正现在找这玉符的人马也多,今天你放弃,明天便有人收获。”老图冷冷地。
金尚和达效尼想到玉符,登时没有了刚才的火气,毕竟玉符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最近你们都有哪些进展?小金子你先讲吧,谁都不可以隐瞒自已的信息!”老图说。
“那是……图爷爷,我这可是冲着你才讲的,要是他……”金尚朝达效尼翻了个白眼。
“你快说吧。”
“最近我借着收旧书的机会,接触了不少本地人,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没有人见到过或者听说过炀皇的葬礼,更没有人替炀皇戴过孝。”
“炀皇死得兵荒马乱,可能没有举行过葬礼吧?”达效尼思考说。
“但是无论如何,他贵为天子,怎么可能没有葬礼呢?中国人对待生与死,从来是极其慎重的。”
“我翻阅了很多方志和史书,都没有关于炀皇葬礼的记录,只在一本……”达效尼说着,转身在金尚的旧书堆里翻找起来,找了半天,似乎没找到,“只在一本方志里写到过,炀皇落葬时,有城隍大仙显灵,被目击者记录了下来。”达效尼瞪着金尚继续说,“那本方志里描写得挺详细,但书被小金子卖掉了!”
金尚知道自已把重要的线索卖掉了,登时没了刚才的脾气。
“那你还记得书上是如何描写的?”老图听得很认真。
“那书中讲,炀皇落葬前三日,天色如血,大地发出哭泣般的低鸣,广陵城的河流干涸,无数野生动物莫名地死亡,就像陪葬品一样。炀皇落葬当日,城隍协一众树仙显灵,随着一声源自地狱的轰响,大地裂开一条巨型裂缝,仙人们纷纷跳进去,随着又一声轰鸣,瞬间裂缝消失,众仙人都被锁在了墓穴里,为炀皇守陵。”
“太荒谬了,怎么可能?仙人为炀皇守陵?你确定读的是方志,而不是山海经?”金尚不相信那书里写的内容。
“有什么荒谬的?佛经里讲过,人皇都是菩萨托生,比地仙的阶位高多了。”
“图爷爷,你信他吗?”
“我倒没什么不信的。自从我在几个地方看到过中国人是如何举行葬礼的,我就什么都信了。”
“你说说看呢。”达效尼觉得自已和老图应该是一致的。
“按照中国人的习俗,在人死后,首先应该停丧,就是把死人抬到屋子的中心放下,然后,孝子会通知亲属和朋友来吊孝。一般在最初的过程中,会发生还魂的事件,也就是灵魂没去成阴曹地府,又回到了阳间。如果没有还魂的命数,接下来就是入殓和做七了,每七天要超度一次,替亡者赎罪。听说常有鬼魂在逢七的日子回家,有冤情或者不甘心的,也会在逢七的日子去报复。所以,中国人很讲究在下葬的时候,同时带一些有仙兽图案的物品,来镇住鬼魂的戾气。”
“那按照你的思路,玉符应该在哪里?”
“首先,我们得弄清楚玉符是什么。”老图一针见血地回答说,“这个传说中的玉符,肯定不是炀皇的装饰品。”
“对,我同意。”达效尼接过话头说,“炀皇死的时候兵荒马乱,宫女太监根本不可能给他准备什么陪葬的装饰品,这个玉符,应该是个功能性的物品。”
“如果谈到功能性的物品,要么是避尸,要么是镇墓。”金尚对中国的丧葬仪轨有些了解。
“什么叫避尸?”老图不解地问。
“就是让尸体千年不腐的意思。”
“我觉得玉符就是单纯地镇墓作用。”达效尼説。
“何以见得呢?”老图问。
“我查过典籍,炀皇在即位前,本是个次子,他的皇位是靠计谋得到的。取得天下后,军心不稳,手下都是他兄长的旧部。他开始对于死去的兄长十分忌惮,于是派人去潼关挖开他兄长的墓穴,将里面镇墓的青铜符挖了出来,然后用烈火煅烧,经过七七四十九天,这青铜符彻底化成了灰,又把这灰抛撒在东海,才算彻底了解。因为他坚信,镇墓的青铜符是有灵魂的,会帮助他兄长的后人东山再起。”达效尼顿了顿,又说“所以我分析,镇墓的灵符就是帝王紫气的凝结。得到灵符,意味着得到王权的加持,彻底毁掉灵符,也就毁掉了王权的回归之路。”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玉符是镇墓的可能性极大,但它长什么样呢?”金尚问。
“我已经查找这个玉符的下落很多年了,在幽州时,听到一个传闻,说这玉符是摩睺罗伽的模样。”老图说。
“摩睺罗伽是什么模样?”金尚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摩睺罗伽,是大蟒,是地龙。”达效尼一字一顿地说,“在天竺文化中,冒犯摩睺罗伽,就会堕入地狱,被无边业火焚烧三千劫。”
“你讲到地狱,我突然想起另一个线索。”老图说。
“什么线索?”
“前日听黄五跟木龙讲,他要做一个破地狱的法事。”
“这个法事为谁做的?”
“不清楚,但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会悄悄盯着他,直到我弄清楚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