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
谭玄径直翻身下榻。
在榻前的矮几前席地而坐,他随手擦去满头大汗。
简单的披上衣袍之后,他双目之中紫金神华流转,源天神觉施展中,他透过殿宇结构,看见了外面一层接一层、拢共十八重阵法在房梁交织成网。
榻上,齐萌一身修为、神识尽数被封。
在他已经初步小成的红尘·道心魔种法门下,论道中,对方如竹筒里倒豆子般,将齐家上下对他这体质怀揣的祸心交代了个七七八八。
齐家的如意算盘,跟他原本猜测的,大差不差。
“你?!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因为时间的短暂,此番谭玄所施展的道心魔种并不是完整版,齐萌也很快得以从红尘意境中反应过来。
只是可惜,这期间的经历,她再也回忆不起来了!
“呵呵,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么?我好心赴宴,谁想你齐家竟包藏祸心……,不过嘛,你这送上门来的小白菜,不吃白不吃,我自然是要笑纳的。”
案前,谭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他指尖轻抚过琉璃盏边缘,琥珀色的酒液映出他似笑非笑的眉宇:
“当然了,我这‘体质本源’,并未如你们所愿让你得逞。”
“什……什么??”
闻言,齐萌瞪大的瞳孔里倒映出谭玄嘴角噙着的一抹冷笑。
此时此刻,屋内空气较之刚进来时的变化,纵使她暂时想不起来什么,可至少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齐家上下对她百般劝说,她不厌其烦,最终才决定牺牲。
可到最后,现实却告诉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族中交给她的任务,失败了!
好半响,齐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披上一件薄纱,玉足点地,缓缓来到谭玄身畔:
“就算一时没有成功又如何?眼下这栋殿宇里里外外十多重法阵禁制围困,就算你是一尊圣人王,也插翅难飞,你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与我们齐家合作……”
她吐气如兰。
说着,纤纤玉指搭上谭玄腕间,她葱白似的指甲盖下藏着三根封印金针。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后手!
“你口中说的合作,莫非就是娶你?入赘你们齐家?此后便充当一个工具人?”
谭玄冷笑了一声。
“你逃不出去的,事已至此,你别无选择,何况……你也并不太吃亏,不是吗?”
齐萌沉默了一息,轻声道。
“是什么是?”
谭玄缓缓起身,幽深的眸光凝视对方,笑了笑:
“我看你还有些疲敝,自己再休息会儿吧!”
“……”
话音未落,齐萌应声而倒,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下一息。
谭玄割破对方手指,取得对方一滴鲜血,借着《无始经》石书中的帝阵之力,一圈无形波纹顿时激荡而出。
刹时间,殿宇内外的法阵凝滞了一瞬。
趁着这个节骨眼,谭玄施展行字秘,欺天纹络加身,收敛了气机,随即他身形一晃,径直出了殿宇。
嘭!
噗通!
噗通……噗通……
一个呼吸的功夫,他便打晕、镇压了外面一众看守、巡逻的齐家修士。
他没有下杀手。
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他想要的东西还未到手,此刻不宜打草惊蛇。
这些都是齐家族人,若是魂灯或命碟上的本源气机一灭,届时他可就不好行动了。
唰!
谭玄走走停停,躲躲藏藏,最终来到了齐萌在沉浸于红尘意境中时吐露出的密道之中。
他不断前行,期间避开密道内巡逻的青铜傀儡。
在穿过第七道水幕结界时,他故意让袖角沾染了守门灵兽的唾沫,这种特产于永恒星域的嗅天犬,如此便会被他瞒天过海,三日后才会发现巢穴里的第五阶段进化液被替换成了低阶进化液。
哗!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卯时二刻。
炼制进化液的炼丹殿中央的九窍神炉吞吐着霞光,谭玄并指划开虚空时,炉内仿佛传出一道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好在谭玄早有所料,提前做出了布置,隔绝了内外。
这一刻,地、水、火、风轮转。
炉中,一百零六种神材炼就的进化液如银河倾泻,被他用混沌道图席卷干净,四大元素萦绕下,那进化液演化的异象还在幻化成龙凰争斗的形状。
当辰时初刻的日光刺破云层,齐家祖祠里的一盏本命灯突然爆裂。
哗!
“发生了什么?!”
“五叔祖陨落了?”
“……”
“是那谭玄!他逃了!!!”
“他杀了五叔祖……”
“……”
谭玄此时正立在摘星楼顶,狂风卷起他束发的丝带,脚下是沸腾的追兵海洋。
他看着举族震动齐家上下,跟前一团血雾弥漫。
正是那位齐家五叔祖!
他本不欲下杀手,可耐不住对方正好拦在他遁出齐家的必经之路上。
所以,只有对不起了……
“竖子!你逃不掉的!!!”
齐家深处,硕果仅存的圣人王级别的齐家老祖的怒吼之声震碎三重殿宇,枯爪般的五指自云端压下。
谭玄长笑一声踏出行字秘,身影在虚空连续九次闪烁,每次现身都精准踩在阵法节点。
当追兵们的术法洪流淹没他残影时,真正的谭玄早已出现在三百万里外的齐家门户。
门户早已关死。
但这根本拦不住他。
轰!!!
他反手掷出齐萌的贴身玉佩,将此先取来的一滴鲜血滴了上去,玉碎刹那激发的禁制将半个齐家府邸炸成齑粉。
也在此刻,门户禁锢法阵出现了一丝松动。
十八艘圣级战舰升起的光幕锁住天穹,谭玄却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土陶酒壶,仰头饮尽最后的半口佳酿。
不得不说,这齐家昨晚招待他的,确实是好酒。
奈何这东道主居心不良,不过若非如此,他可能洗劫起来,还有那么一丁点心理负担。
轰隆隆……
石书虚影徐徐从谭玄轮海内映照而出。
这宛若乌龟壳般的利器,已经差不多步入圣境后期的他,催动起来,自然不会如同以前那般吃力,撬动帝阵之力,更加得心应手。
当然,若是想要将之威能完全发挥出来,仅凭现在的他,还差得远。
最起码,也要大圣,即便他这无始嫡传,估计也要圣人王巅峰的修为。
轰隆隆!!!
轰隆隆……轰隆隆……
四面八方涌来的攻伐击落在石书虚影上,谭玄身处其中安然无恙。
偶尔一些透过虚影轰击在他身上的暗劲,对于圣境的先天圣体道胎而言,根本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耗时数息。
谭玄缓缓撕开了前方禁锢的齐家门户,突然转身面对潮水般的追兵。
他慢条斯理地晃了晃装有进化液的红尘炉,指尖凝聚出一缕大道杀招。
当齐家老祖的本命法器“斩道铡”劈开虚空斩来时,这缕结合了兵字秘的杀招,恰好飘进铡刀核心的道纹。
由圣人王催动、足以轻松斩杀任何一尊圣人的凶器在空中诡异地弯折,竟将自家三艘战船拦腰截断。
轰隆隆……
“多谢款待。”
末了,漫天尘埃中,在陷入重围之前,谭玄竟是拱手作了一揖?
这姿势标准得像个地球古代的儒生。
他的身影在星辉中逐渐淡去,唯有戏谑的余音在齐家众人耳畔回荡: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齐仙子既已是我的女人,待我从古路尽头归来之日,对你们齐家,自有一番说法。”
语罢。
一缕青烟化作流萤,融入了无垠星河。
后方,浩浩汤汤的追兵,依旧紧追不舍,并未就此任由其轻松离去。
半个时辰后,天堂的人马加入了追击队伍。
除此之外,还有永晖宗、李家……等势力的修士、机甲、战舰,在星空中对谭玄进行围追堵截。
……
……
一年零两个月后。
谭玄踏着斑驳的星辉古道迈入城门时,整座人族第一城仿佛被无形的法则凝固。
青衫下摆还沾染古路天堑的混沌雾霭,骨节分明的右手随意拎着半截断裂的青铜战矛,矛尖滴落的暗金色神血在白玉地砖上灼出缕缕青烟。
他是为数不多,未曾在接引使的带领下,自行找到这里的人。
一经出现,自然而然的引起了城中兵士的注意。
“什么人?!”
“别自乱阵脚,他是人族……嗯?!等等!”
城楼瞭望塔的老兵手中玄光镜突然爆发出刺目霞光,镜光照射在谭玄身上的同时,镜面浮现的骨龄道纹让这个看守古城一千载的接引副使瞳孔骤缩。
除却骨龄,对方周身俨然缠绕着七道凝若实质的圣道法则。
“不足一甲子的骨龄?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看到那青衫男子一步步走来的第一眼,对方身遭萦绕的强横气机,让他误以为是个喜欢装嫩的老不死的家伙途径这条古路。
没想到……
“副使,你说……此人年岁不满一甲子?!”
“可这……怎么可能?!!”
一旁,众多老兵目视已经抵达城下的那道青衫身影,不禁面色动容,瞠目结舌。
一个个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黑甲头盔下的双眼瞪得滚圆。
接引副使枯枝般的手指将玄光镜表面的光影捏出蛛网般的裂纹,视线怎么也挪不开。
“不满甲子的圣境后期……”
他嘶哑的喃喃刚出口就被罡风撕碎:
“乖乖……,怕是来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就是不知此人战力如何,但看他周身的血煞之炁,只怕亦是不俗……”
哒!
哒……哒……
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在紧闭的城门前顿住。
谭玄挺拔的身影站在斑驳古道上,罡风吹拂,青衫猎猎,步履从容。
他面如冠玉,眸光深邃似星空,时而又幽冷令人心中胆寒。
这一刻,当他修为、骨龄消息风吹一般传开,城内,无数道目光如利箭般射来。
有惊疑,有震撼,更有难以掩饰的嫉妒。
咔……咔……
很快,城门大开。
那一排排的黑甲兵士,此刻全无前番接收那一批批各大星域天之骄子时,展现出来的凌厉。
眼下的他们,站在城门前排成两列纵队,像是在迎接一位归来的人族至尊?!
那目光中的火热、打量、好奇、不可思议……
诸多种种。
总之,他们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道青衫身影的身上,一直从其入城,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麻的,忘了告诫此人要遵守城中的秩序……”
“呵呵,你是在后悔,没有问出此人是来自哪里的吧?”
“……”
“副使那里能够看到的蛛丝马迹要多一些,他说那个方向,大概率是永恒星域、葬帝星,还有紫薇星域……这几个生命古星域……”
“……”
“此人倒是来得及时,第一关的试炼,一年一开,三天后便是要正式开启了,错过又要等一年……”
“此人的出现,怕是能震动整条试炼古路”
“……”
哒……哒……
街道两侧茶楼突然炸开一扇扇窗格,数十道神识如刀剑般交错刺来。
三楼雅座,正在品茗的一位古圣巅峰老者猛地捏碎九龙玉杯,滚烫的茶水浸透华服却浑然不觉,保养得宜的面皮抽搐着,额间天眼不受控制地睁开三重瞳纹。
但在下一瞬。
这些意图探测谭玄虚实的人,有一个算一个。
无一例外,全都闷哼了一声。
或呕血、或元神受损……
街道上。
逐渐闻讯聚拢而来的人群中,则是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一位身着华服的青年才俊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指节发白。
他死死盯着谭玄,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圣境后期……这等年纪……”
“此人……”
“这等人物,简直是惊世骇俗!”
“……”
谭玄对四周的骚动恍若未觉。
待他走进一个巷弄,进入一栋客栈之内,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时,他才抬首望向远处那依稀可见的巍峨城门,目光平静如水。
这份超然,更让围观者心头剧震。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嗤笑:
“装模作样!定是用了什么秘法遮掩骨龄!”
一个紫袍青年排众而出,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谭玄闻言,只是淡淡地扫了那人一眼。
然而,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一瞥,却让紫袍青年如坠冰窟,踉跄着后退数步,脸色瞬间煞白。
“噗!”
最后,那青年一口血喷出,气息萎靡不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