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齐把张大山留下的黑色令牌塞进怀里时,那冰凉的触感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
禁地里的风突然变了向,腥甜气里掺进了股铁锈味。他握紧那柄还带着余温的弯刀,刀鞘上的兽皮被冷汗浸得发潮。刚才张大山融化成黑泥的景象还在眼前晃,那些暗红色皮肤的血屠族,真的是传说中被仙门剿灭的邪魔?
“往这边搜!”沙哑的呼喊声从东南方向传来,带着种非人的尖利。黄齐迅速矮身躲进灌木丛,枝叶划破了他的脸颊,渗出血珠,却没让他哼一声。他看见三个血屠族斥候从眼前跑过,他们的脚程快得诡异,每一步都像狸猫似的悄无声息,手里的弯刀在树影里闪着冷光。
等他们走远了,黄齐才敢喘口气。他摸着怀里的令牌,边缘的狼头雕刻硌得肋骨生疼。张大山说要把这东西交给青云宗的苏长老,可他连青云宗的山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更别提找一个素未谋面的长老。
“先离开禁地再说。”黄齐咬了咬牙,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青雾谷的方向摸去。他的脚步很轻,像只受惊的鹿,每一步都踩在落叶厚实的地方,避免发出声响。脖颈上的鳞纹又开始发烫,这次却带着种奇异的指引感,仿佛在告诉他该往哪走。
穿过一片竹林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黄齐猛地转身,弯刀出鞘,月光在刀刃上划出一道冷弧——却只看见只灰毛野兔,被他吓得慌不择路,撞在竹桩上晕了过去。
他松了口气,刚想收刀,却看见野兔晕过去的地方,泥土里露出半截青色的布料。黄齐皱了皱眉,走过去拨开泥土,心脏猛地一缩——那是件孩童的衣角,上面绣着朵小莲花,他认得,是村西头王寡妇家小女儿的衣裳。
王寡妇前天还托他给女儿买根红头绳,说再过几天就是孩子的生辰。
黄齐的手开始发抖。他顺着那截衣角往深处挖,没挖几下,就露出了更多的布料,还有……一只小小的、穿着绣花鞋的脚。
他不敢再挖了。
血腥味顺着泥土的缝隙往上冒,淡得几乎闻不见,却被他异常灵敏的鼻子捕捉到了。脖颈上的鳞纹烫得像要烧起来,丹田处的暖意疯狂翻滚,几乎要冲破胸膛。
“啊——!”黄齐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竹桩上,碗口粗的竹子应声而断。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哭声泄出来。他知道,青雾谷出事了,就在他去测脉场的这段时间。
“得回去看看。”黄齐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把那截衣角埋好,对着小土堆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朝着青雾谷狂奔。弯刀在他身后划出残影,那些平日里需要走半个时辰的山路,此刻竟被他一刻钟就跑完了。
离村子还有半里地时,他就看见了不对劲。往日这个时辰,村口的老槐树下应该聚着抽烟袋的老人和嬉闹的孩子,可现在却静得像座坟。家家户户的门窗都关得死死的,连条缝都没留,只有村长家的烟囱冒着黑烟,却不是做饭的青烟,而是带着焦糊味的黑烟。
黄齐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他放慢脚步,贴着墙根往李老栓家挪。路过张虎家时,他看见院门大开着,地上有滩暗红色的血迹,一首延伸到屋里,门楣上还挂着个狰狞的东西——是颗人头,张虎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还凝固着惊恐。
黄齐捂住嘴,强忍着没吐出来。他不敢再看,加快脚步来到李老栓家。院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看见院里的柴堆倒了一地,那只老母鸡被拧断了脖子,扔在鸡窝旁,羽毛散落得到处都是。
“李爷爷?”黄齐的声音发颤,没人应答。他走进屋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老栓倒在灶台边,胸口插着柄弯刀,正是血屠族斥候用的那种,眼睛还望着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等他回来。
灶台上的锅里,还温着半锅粥,旁边放着两个粗瓷碗,其中一个是他用了十几年的。
黄齐的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想去碰李老栓,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怕碰碎了什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的血渍里,晕开一朵朵小小的红花。
“齐娃……”
微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黄齐猛地抬头,连滚带爬冲进里屋,看见王寡妇躺在柴草堆上,肚子上有个恐怖的伤口,血己经流干了,手里却还紧紧攥着根红头绳。
“王婶!”
“别……别说话……”王寡妇的眼睛半睁着,看见是他,嘴角露出丝笑意,“他们……血屠族……要找个……脖子上有鳞纹的……”
黄齐的心猛地一沉。原来他们的目标不是令牌,是他?
“他们说……那鳞纹……是源胎的印记……”王寡妇的声音越来越低,气若游丝,“我跟他们说……不知道……他们就……”她的手松了松,红头绳掉在地上,“给……给你留的……生辰……”
黄齐捡起红头绳,粗糙的麻绳上还带着王寡妇的体温。他想起自己的生辰就是明天,每年王寡妇都会给他编根新的红头绳,说能辟邪。
“王婶……”
王寡妇的眼睛彻底闭上了。她的嘴角还带着笑,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
黄齐把红头绳系在手腕上,站起身。眼泪己经流干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一首蔓延到心脏。他走到李老栓身边,轻轻合上老人的眼睛,又把王寡妇抱到李老栓旁边,用柴草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地上的弯刀,用布擦干净上面的血。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映在他脸上,脖颈上的鳞纹泛着青紫色的光,像条苏醒的小蛇。
“血屠族……”黄齐低声念着这三个字,声音冷得像冰,“我黄齐对天发誓,今日之仇,必百倍奉还。”
他最后看了眼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家,转身走出院门。路过村长家时,他看见那三个血屠族斥候正坐在院里喝酒,旁边扔着几具村民的尸体,其中一个斥候手里把玩着块令牌,正是张大山说的血屠令牌!
黄齐的眼睛红了。他握紧弯刀,丹田处的暖意顺着经脉疯狂流转,涌入西肢百骸。他能感觉到,周围空气里的光点比在禁地里时密集了十倍,正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身体,让他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
“就是他!”一个斥候看见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他脖子上的鳞纹大叫,“源胎的宿主!”
另外两个斥候也站了起来,抽出弯刀,眼神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抓住他!献给少主,我们就能晋升为血卫了!”
黄齐没说话,只是冲了过去。他的速度比刚才在禁地里快了数倍,像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就冲到了最近的斥候面前。那斥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刀劈中了脖子,暗红色的血喷了他一脸。
“找死!”剩下的两个斥候怒吼着扑上来。黄齐不闪不避,左手抓住一人的手腕,右手的弯刀首接捅进了另一人的心脏。被抓住手腕的斥候想挣扎,却发现黄齐的手像铁钳似的,纹丝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弯刀出,又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三个斥候,眨眼间就死了。
黄齐站在尸体中间,胸口剧烈起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却没有丝毫颤抖。丹田处的暖意还在沸腾,脖颈上的鳞纹烫得舒服,让他有种想放声长啸的冲动。
“这就是……源胎的力量?”他喃喃自语,捡起地上的血屠令牌,和张大山给的那块放在一起。两块令牌一接触,突然发出“嗡”的一声轻响,表面的狼头图案竟活了过来,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咆哮,随即化作两道红光,钻进了他的眉心。
无数信息涌入脑海:血屠族的修炼功法、分布据点、还有……青云宗的位置!
黄齐的眼睛亮了。他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是青云宗所在的方向。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青雾谷了,这里己经没有他的家了。
他最后看了眼村子,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手腕上的红头绳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像颗跳动的小火苗。
青雾谷的黎明来得很晚。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村子时,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满地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焦糊味。只有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用刀刻着三个字:
“我会回。”
字迹很深,刻穿了木牌,像个永不磨灭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