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被黄毛混混渐行渐远的凄厉哀嚎和同伴的咒骂声打破,却无法驱散林荫道上凝固的空气。网球部众人如同被施了石化咒,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个微微颤抖、将右手死死藏在身后的单薄身影上——林星晚。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己藏起来的手,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肢体,而是什么沾满剧毒和污秽的怪物。巨大的自我厌恶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为了保护菜菜子而爆发出的短暂力量感。笔记本硬壳边缘撞击骨头的闷响、那声清晰的“咔嚓”碎裂声,在她脑海中无限循环放大,与记忆中球拍脱手坠地的冰冷脆响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呕……” 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袭来!星晚猛地弯下腰,对着旁边的绿化带剧烈地干呕起来!这一次,不再是生理性的,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排斥和恐惧!眼泪混合着胃酸灼烧着喉咙,让她痛苦不堪。
“星晚!” 菜菜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心疼地冲上去扶住她,用手轻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在呢!”
不二周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的心疼、自责(或许不该碰她的手)和更深沉的忧虑。他默默收回手,迅速脱下自己的青学正选外套,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披在了星晚剧烈颤抖的肩上,试图用这点微薄的温暖包裹住她冰冷的恐惧。
“别碰……脏……”星晚在干呕的间隙,痛苦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身体下意识地抗拒着外套的触碰,仿佛那上面也沾染了刚才的暴力和血腥。
“不脏,星晚,一点都不脏!”菜菜子抱紧她,声音带着哭腔,“你是为了保护我!你是我的英雄!”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带着碳酸气泡声的物体,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极其强硬地塞进了星晚挂在手臂上的背包侧袋里。
星晚和菜菜子都愣了一下。
是越前龙马。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看也没看星晚痛苦的样子,只是用他那副永远拽得二五八万的腔调,极其不耐烦地说道:
“菜菜子姐,啰嗦死了。”
“给她喝。”
“麻烦。”说完,他像完成了什么极其厌恶的任务,转身就走,白色的背影迅速融入网球场的方向,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麻烦。
星晚茫然地看向背包侧袋——里面是一罐冰凉的葡萄味芬达。熟悉的包装,熟悉的冰凉触感透过帆布传来。和上次他“手滑”的那罐一模一样。
这个别扭到极点的师弟……在她最狼狈、最崩溃的时候,依旧用这种强硬又别扭的方式,递来了一丝熟悉的、冰冷的慰藉。
星晚颤抖的手指,下意识地触碰到了那罐冰凉的芬达。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奇异地压下了一丝胃里的翻腾和心头的灼热。她紧紧攥住了罐身,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星晚在菜菜子和不二的搀扶(她依旧抗拒不二的首接触碰,但不二坚持用外套裹着她)下,回到了教学楼。菜菜子本想送她回家,但星晚坚持要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女洗手间里,星晚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脸和那只“肮脏”的右手。冰冷的水流暂时麻痹了神经。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如鬼、双眼红肿的脸,又低头看向右手手腕——那截露出的白色绷带边缘己经被水打湿,颜色更深,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外套袖子拉下来盖住它,动作却因为手腕的颤抖而显得笨拙慌乱。
“星晚,你好些了吗?”菜菜子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我没事。”星晚强自镇定地应了一声,用纸巾胡乱擦干手和脸。她看着那截湿漉漉的绷带,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心脏。不能让菜菜子看到!不能让她担心!她慌乱地将外套袖子用力往下扯,试图完全遮盖住那耻辱的标记。
当她终于整理好(至少表面看起来),走出洗手间时,却发现外面不止菜菜子一人。
乾贞治如同鬼魅般站在走廊阴影里,推了推他那副布满蛛网裂痕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星晚被外套袖子紧紧包裹的右手手腕位置。
“林星晚同学。”乾的声音平板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基于刚才的突发事件和你的剧烈生理反应(呕吐、颤抖、心率异常),需要补充基础健康数据。尤其是……”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手腕及小臂区域的肌肉状态和旧伤恢复情况,是评估应激源和制定后续心理干预方案的关键变量。”
星晚的心猛地一沉!身体瞬间绷紧!他发现了!他一定是看到了那截绷带!他想要检查!
“不……不用了!”星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她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到身后更深,左手紧紧护住手腕,“我……我很好!没有伤!”
“数据表明,你的回避行为概率高达98.7%。”乾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逃避检测将导致模型偏差,影响干预精度。请配合。” 他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抓向星晚护着手腕的左手,试图强行拉开检查!
“别碰她!”菜菜子立刻挡在星晚身前,怒视着乾。
不二周助的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盯着乾:“乾,适可而止。”就在这僵持的瞬间!
“乾学长。”一个清冷沉稳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响起。
手冢国光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剑拔弩张的几人,最终落在乾身上:“龙崎教练找你。关于下周练习赛的对手数据分析,需要立刻确认。”
乾的动作顿住了。他看了看一脸警惕和愤怒的菜菜子,又看了看挡在星晚身前、眼神冰冷的不二,最后看向手冢那不容置疑的目光。数据狂人的理智最终压过了探究欲。
“……了解。”乾收回手,推了推眼镜,在笔记本上飞速记下:“检测中断。外部干预(手冢国光)。变量记录。” 他深深地看了星晚被紧紧包裹的手腕一眼,仿佛要将那隐藏的秘密刻进数据流里,然后转身,迈着精准的步伐离开了。
压迫感骤然消失。星晚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差一点……就差一点……
手冢的目光在星晚惊魂未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也转身离开了。他的出现和离开,都如同精准的计算,只为在最关键时刻,按下暂停键。
不二看着星晚依旧苍白的脸和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心疼。他柔声道:“星晚,我送你回家休息。你需要静养。”
星晚看着不二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又想起刚才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一丝愧疚。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谢谢不二学长。”
在不二和菜菜子的陪同下,星晚终于回到了家。不二体贴地将她送到公寓楼下,没有提出上楼,只是温和地叮嘱她好好休息,有任何事可以随时联系他。他的目光在星晚紧裹着手腕的外套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离开。
回到熟悉的房间,关上门的刹那,星晚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将她淹没。她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右手手腕上,那截湿透的绷带紧贴着皮肤,冰冷而黏腻,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
菜菜子心疼地看着她,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星晚,先喝点水,擦擦脸。” 她蹲在星晚身边,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
星晚抬起头,接过水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菜菜子用毛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和脸上的泪痕。当毛巾不经意间擦过星晚右手手腕,碰到那截湿漉漉的绷带边缘时,星晚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菜菜子的眼睛。她的目光落在了星晚紧紧护住的手腕上,又联想到之前在器材室外看到的那惊鸿一瞥,以及星晚对乾检查的剧烈抗拒……一个让她心疼又不安的猜想浮上心头。
“星晚,”菜菜子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她轻轻握住星晚没有受伤的左手,“你的手腕……是不是受过伤?很严重的伤?” 她的目光充满了担忧,“就是……你之前一首避开网球的原因吗?那卷绷带……”
星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她猛地抽回左手,像受惊的兔子般蜷缩得更紧,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抗拒!“别问!菜菜子!求求你……别问!”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再次涌出。
看到星晚如此剧烈的反应,菜菜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不再追问,只是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星晚颤抖的身体。“好,好,我不问!我不问了!星晚不怕!有我在!我一首都在!” 她轻轻拍着星晚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
在菜菜子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安抚下,星晚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压抑的哭声变成了低低的啜泣。她靠在菜菜子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
过了许久,星晚的情绪才稍稍平复。菜菜子扶着她坐到床边,用热毛巾帮她敷着红肿的眼睛。
“对了,星晚,”菜菜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愤怒,“刚才在楼下,我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跑了!”
星晚的心又提了起来。
“就是那个闪光!”菜菜子肯定地说,“之前在器材室外面,还有刚才出事的时候,教学楼那边不是有反光吗?我送不二君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人从二楼走廊的拐角跑掉!背着相机包!看背影……好像是新闻社的那个佐藤!就是那个总爱挖八卦的!”“佐藤?”星晚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寒意爬上脊背。新闻社?偷拍?所以那些一闪即逝的反光……是相机镜头?!
“肯定是他!”菜菜子气愤地说,“他一定是偷拍了刚才的事情!还有之前你在器材室……星晚,我们要不要告诉老师?或者告诉手冢君他们?”
星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偷拍……新闻社……如果那些画面被登在校刊上,甚至流传出去……她不敢想象!刚刚才稍微平复的恐慌再次汹涌袭来!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身体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
“叮铃铃铃——!”
星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毫无预兆地、刺耳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星晚和菜菜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这个时候……会是谁?
星晚颤抖着伸出手,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浓重鼻音和毫不掩饰恶意的沙哑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钻进了星晚的耳朵:
“小贱人……打断我兄弟的手……很威风是吧?”
“你那个闺蜜……叫菜菜子的……长得可真水灵啊……”
“你说……要是她漂亮的小脸蛋上……也开个口子……会怎么样?嗯?”
恶毒的、如同淬了冰的低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和赤裸裸的恶意,清晰地穿透听筒,砸在星晚的耳膜上!
星晚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冷僵硬!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让她如坠冰窟!
“你……你是谁?!”星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颤抖。
“嘿嘿嘿……”电话那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别管我是谁……记住,这事儿没完!我兄弟的伤,得用血来还!等着吧……小贱人……还有你那个水灵的闺蜜……我们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对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你敢!”星晚猛地站起身,巨大的愤怒压过了恐惧,对着手机厉声喝道,“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她!”
“冲你来?”对方嗤笑一声,语气更加阴狠,“放心……一个都跑不了!好好享受最后的平静吧……哦,对了,提醒你一句,别想着报警……除非,你想现在就收到你闺蜜的‘礼物’……嘿嘿……”
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如同死神的嘲笑,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星晚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机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星晚?怎么了?谁的电话?”菜菜子被星晚的反应吓坏了,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们……他们……”星晚的牙齿都在打颤,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他们说要报复……要……要伤害你……” 她猛地抓住菜菜子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菜菜子!怎么办?!是我连累了你!”
菜菜子听完,脸色也瞬间白了。但她看着星晚濒临崩溃的样子,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用力握住星晚冰冷的手,眼神异常坚定:“别怕!星晚!我不怕他们!我们报警!告诉老师!告诉手冢君!他们不敢乱来的!”
“不……不行!”星晚惊恐地摇头,想起电话里那句关于“礼物”的威胁,“他说……报警就……就……” 她说不下去,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她吞噬。
报警?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是亡命之徒!不报警?难道要坐以待毙?看着菜菜子因为自己而陷入险境?
星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右手手腕上。隔着外套的袖子,她似乎能感觉到那卷白色绷带的存在,冰冷而沉重。然后,她的目光又移到了掉在地上的手机,以及……静静躺在背包侧袋里、龙马塞给她的那罐冰凉的葡萄芬达。
恐惧、愤怒、无助、自责……种种情绪在她心中激烈冲撞。她为了保护菜菜子而暴露了力量,却将最重要的人拖入了更深的危险!这比任何球拍的阴影都更让她感到痛苦和绝望!
她猛地蹲下身,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左手手腕上,菜菜子送的柔软紫色护腕,此刻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菜菜子蹲在她身边,紧紧抱住她,眼中也含着泪,却努力保持着镇定:“星晚,别怕!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也不会让他们伤害我自己!”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母性的坚韧。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在星晚紧握的右手心里,那截被衣袖掩盖的白色绷带边缘,因为用力而勒进了皮肉,留下更深的印痕。冰冷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而守护重要之人的决心,也在恐惧的深渊中,悄然点燃了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她该怎么办?如何才能保护菜菜子?那罐冰凉的芬达和手腕上耻辱的绷带,如同两个极端的符号,在她混乱的世界里无声地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