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在哪里

冰冷，坚硬，还有一股刺鼻的、从未闻过的古怪气味，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后又用烈酒浸泡过。

温若珩的意识沉浮在粘稠的黑暗里，仿佛被浸在冰冷的墨汁中。她最后的记忆，是古寺禅房里的青灯，窗外呼啸的寒风，手段阴毒的尼姑，以及肺腑间那口再也提不上来的气。解脱了…终于…不用再听那些“女子当贞静”、“莫要辱没门楣”的训诫了…

然而，预想中的黑暗并未永恒。一阵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嘀——嘀——嘀——”声，如同索命的魔音，硬生生将她的神魂从虚无中拽了回来！这声音毫无韵律可言，急促得让人心慌。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白光！刺目的白光！比夏日正午的日头还要晃眼，首刺得她眼前发黑，泪水瞬间涌出。这不是她熟悉的、糊着高丽纸的雕花木窗透进来的柔和天光。

这光…霸道、冰冷，像是把太阳囚禁在了头顶的一块方方正正的“琉璃板”里。

她试图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重异常，仿佛灌了铅，还连着几根奇怪的、半透明的“细蛇”，蛇的另一端连着高处悬挂的、盛着无色“毒液”的“琉璃瓶”。

这是…阴曹地府？怎地如此古怪？判官呢？牛头马面呢？这“毒液”莫不是孟婆汤的新配方？

“醒了！3床醒了！快通知张医生！” 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说的是官话，但口音极其怪异，有些字词更是闻所未闻。

温若珩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声音来源。

几个“怪人”围在床边。

为首一人，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惨白！从头到脚！这…这分明是披麻戴孝的丧服！可样式又极其古怪，紧贴着身体，毫无宽袍大袖的飘逸。他头上没有发髻，短发贴着头皮，脸上蒙着一块奇怪的、遮住口鼻的靛蓝色布片，只露出一双疲惫却锐利的眼睛。他胸前挂着一个会发光的黑色小匣子，手里拿着一个…会发光的扁盒子，手指在上面戳戳点点。

旁边站着两个年轻些的女子，同样穿着惨白的“孝服”，样式略有不同。一个头发盘在脑后，用奇怪的发网罩着，另一个则像男子般短发。她们都戴着同样的靛蓝色面罩，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公式化的关切？

温若珩的心猛地一沉。披麻戴孝…难道是家族获罪，满门抄斩，连她这个“己死”之人也要被拉出来再杀一次？可这地府的差役，穿着也太过离奇！

“梁澄？梁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穿着惨白“孝服”、戴着面罩的中年男子凑近了些，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他拿起一个前端圆圆亮亮的铁棍，照向她的眼睛。

温若珩被强光刺激得闭了闭眼，心中惊骇更甚：这贼人竟用如此酷刑！她强自镇定，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维持世家贵女的最后一丝尊严，声音嘶哑微弱：“尔、尔等何人？此乃何处？为何、为何披麻戴孝？本小姐己死，尔等还要作甚？” 她用的是标准的官话，字正腔圆，带着久病后的虚弱，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矜持。

围在床边的医生和护士们集体愣住了，面面相觑。

“披麻…戴孝？” 年轻的女护士忍不住小声嘀咕，眼神古怪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护士服。

戴着蓝色面罩的张医生皱紧了眉头，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他放下手电筒，在发光的扁盒子上又快速戳了几下，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梁澄同学，这里是临海市第一人民医院。你遭遇了非常严重的车祸，昏迷了整整三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痛吗？有没有恶心想吐？”

车祸？医院？昏迷三天？

温若珩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些词语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生疼，却完全无法理解其意。她只捕捉到“昏迷三天”和对方称呼她为“梁澄”。梁澄？谁是梁澄？

“车…祸？” 她艰难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眼中充满了茫然和警惕，“本小姐…姓温，名若珩…并非尔等口中的‘凉橙’…” 她试图挣扎着坐起来，质问这些“怪人”，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和“细蛇”，顿时一阵剧痛和眩晕袭来，让她眼前发黑，无力地跌回坚硬的“床榻”上。

“温若珩？” 张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更加忧虑的眼神。失忆？还是创伤后的精神应激障碍？他迅速在PAD上记录着：“患者苏醒，意识模糊，时空定向障碍，人物定向障碍，否认自身身份，言语混乱，伴有古语化倾向…疑似严重脑震荡或创伤后应激障碍。”

“梁澄，不，温小姐，” 张医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可信，“你先别激动，好好休息。你受了很重的伤，需要静养。关于你的身份…我们稍后再谈。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他示意护士检查一下输液管和监护仪的连接。

温若珩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听着那持续不断的“嘀嘀”魔音，看着头顶那囚禁着“小太阳”的琉璃板，感受着身上缠绕的“细蛇”和深入骨髓的疼痛，以及这些穿着惨白“孝服”、言语怪诞的“怪人”…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这到底是何处？是比古寺更可怕的炼狱吗？为何死而复生，却落入此等光怪陆离、全然陌生的绝境？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深色制服、神情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温若珩，对张医生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她，语气沉重而公式化：

“梁澄同学，我是市交警支队的王警官。关于关于三天前发生在滨江路的那起严重交通事故，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父母梁建国先生和陈芳女士在送往医院救治的途中不幸身亡，遗体己送往殡仪馆。事故原因我们还在调查中请节哀顺变。”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