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首跳。
像有根小钻头在里面，孜孜不倦地挑战他的理智。
源头，就钉在他那台号称顶级防火墙、固若金汤的办公电脑屏幕上。
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的、边缘还闪着七彩霓虹光的弹窗。
里面，一行加粗加大的艺术字，嚣张地霸占着整个视野：
「傅斯年是大笨蛋！！！」
后面还跟着三个硕大的、鲜红的感叹号，生怕他瞎了看不见。
「啪！」
傅斯年手里的签字笔，笔尖狠狠戳进了实木桌面。
不是意外。
是蓄谋。
距离林懒那场惊世骇俗的「渣男证书」朋友圈事件，才过去不到西十八小时。
他派沈砚连夜送去那份带着他怒火的「追加条款」——每周陪喝奶茶三次。
沈砚回来时，那副活像被雷劈过、同手同脚、灵魂出窍的模样，傅斯年现在想起来，后槽牙还有点痒。
监控画面里，林懒穿着他那件宽大的白衬衫，锁骨间键盘吊坠闪着冷光，窝在懒人沙发里，像个慵懒又危险的猫科动物。她用游戏手柄，在那份「追加条款」上，留下了一道粗犷的、堪比原始壁画的「签名」。
签完，她还轻飘飘地吩咐：「记得让你们老板下次自带奶茶，我懒得下楼拿～」
那股子理所当然的劲儿，像根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在他心尖上，又痒又麻，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悸动很快被眼前这个粉红炸弹炸得粉碎。
报复。
赤裸裸的报复。
为了那该死的「奶茶限额」？还是因为他「擅自」安排了陆鸣成为「首席颜值担当」，没跟她「汇报」？
他几乎能想象出林懒此刻的样子。
肯定又窝在那个巨大的懒人沙发里，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电，嘴角挂着那种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又欠揍的笑。
「沈砚！」傅斯年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冰碴子。
办公室门几乎是立刻被推开，沈砚像根绷紧的弦，站在门口，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那个粉红炸弹吸引，瞳孔地震。
「傅…傅总？」
「十秒。」傅斯年指着屏幕，下颌线绷得像刀锋，「让它消失。立刻！马上！」
「是！」沈砚几乎是扑到电脑前的。
他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汗。林懒小姐的黑客技术…简首是神出鬼没。
这弹窗看着幼稚，天知道后面连着多少层陷阱。
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追踪源头，分析代码。屏幕上的命令行窗口飞速滚动着字符。
傅斯年靠在大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个刺眼的「大笨蛋」。那粉红色的光晕，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像燃着一簇冰冷的火。
十秒很短。
短到沈砚刚找到疑似清除路径。
十秒也很长。
长得足够那个嚣张的弹窗，在傅斯年眼皮子底下，嚣张地闪烁了整整十次。
每一次弹出，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活阎王」的威名上。
「滴答。」十秒到。
粉红炸弹准时消失，屏幕恢复清静。
沈砚长长舒了口气，后背都湿透了。他抹了把汗：「傅总，清除完毕……」
话音未落。
「啪！」
那个该死的粉红炸弹！它！又！弹！出！来！了！
「傅斯年是大笨蛋！！！」
字体更大！颜色更艳！霓虹闪得更欢快了！
「……！！！」沈砚脸上的血色「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
傅斯年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办公室的气温骤降十度。
「这就是你说的清除完毕？」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傅总，我…我马上再查！一定是循环触发机制……」沈砚的声音都在抖，手指再次疯狂敲击键盘。
清除，弹出。清除，弹出。清除，弹出。
那粉红炸弹像打不死的小强，顽强地、精准地、每隔十秒就蹦出来刷一次存在感。
傅斯年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正在被那三个感叹号一下下凿穿。
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
比开十个并购会议还累。
他盯着屏幕上再次蹦出来的弹窗，那刺眼的「笨蛋」二字，像根针，扎得他心浮气躁。
目光扫过右下角那个小小的聊天软件图标，林懒的头像就在那里，是她自己画的Q版黑客小人，顶着个乱糟糟的丸子头，眼神拽得要命。
鬼使神差。
真的是鬼使神差。
傅斯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指己经不受控制地点开了那个聊天窗口。
光标在输入框里一闪一闪。
他的视线，还牢牢钉在屏幕中央那个粉红炸弹上——「傅斯年是大笨蛋！！！」
脑子里某个角落，一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指尖微动。
一行字，就那么突兀地、未经任何大脑审核地，出现在了和林懒的私人聊天框里：
「笨蛋怎么才能追到你？」
发送。
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傅斯年猛地回神。
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盯着自己刚刚发出去的那行字。
「笨蛋怎么才能追到你？」
……追谁？
……林懒？
……他发的？！
一股热血「轰」地一下冲上头顶，瞬间又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苍白。
傅斯年的脸，黑了。
比泼了墨还黑。
比锅底还黑。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被自己蠢到的暴怒，瞬间席卷了他。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理智崩断的声音。
「操！」一声低咒，压抑着火山喷发般的怒火，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撤回消息——那太欲盖弥彰了——而是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
「砰！」
实木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桌上的咖啡杯都跳了一下。
沈砚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傅总？！您…您没事吧？」他惊恐地看着老板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和砸红的拳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斯年没理他。
他死死盯着那个聊天窗口。
林懒的头像，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没有「正在输入…」。
一片死寂。
这死寂比刚才的弹窗轰炸更让他窒息。
完了。
他的一世英名……他傅斯年冷静自持、算无遗策的人设……就在刚才那零点几秒的鬼迷心窍里，彻底塌方了！
就在傅斯年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尴尬和羞耻原地蒸发的时候——
「叮咚！」
林懒的头像，欢快地跳动起来。
傅斯年的心，也跟着那提示音，狠狠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消息。
没有文字。
只有一段视频。
傅斯年指尖有些僵硬地点开播放。
画面一阵晃动，背景是……傅氏集团明亮宽敞的公共办公区？！
只见林懒穿着件oversize的连帽卫衣，帽檐下露出几缕不羁的挑染发丝，正举着手机，像一阵风似的在办公区过道里狂奔！
她跑得毫无形象可言，卫衣帽子都被风掀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巨大的、灿烂到晃眼的笑容，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她一边跑，一边对着手机镜头，用尽全身力气在喊，声音因为奔跑和兴奋而微微发颤，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里员工们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窃笑：
「啊啊啊！家人们！听到了吗？！傅斯年！我们傅大总裁！他亲口承认自己是笨蛋啦！！！」
她甚至把手机猛地怼近镜头，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傅斯年刚刚手滑发出去的那条消息：「笨蛋怎么才能追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