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挤得像罐沙丁鱼，叫卖声、自行车铃声、孩子的哭闹声缠在一起，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陈默蹲在角落的豆腐摊前，看着老板的影子在石板路上微微发颤——那影子里混着片淡青色，像块浸在水里的布。
“张叔的豆腐最近总透着股墨香。”小雅拎着袋青菜从人群里挤出来，辫子上沾着片菜叶，“我妈以前说，这老菜市场的地基，是用修笔铺拆下来的旧木头垫的，李先生的师父当年在这儿摆过摊。”
她指着不远处的空摊位，那里摆着张褪色的木牌，写着“李记墨锭”，牌底的缝隙里长出几株细草，草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光斑，像墨滴在纸上晕开的痕迹。
陈默的银表在兜里发烫，表盖内侧的字泛着墨色：“墨入尘，尘养墨”。他想起李先生说的“墨眼的墨汁渗入过菜市场的地下水”，当时只当是句闲话，现在看着石板路上的水洼，每个水洼里都浮着淡淡的墨影，像无数个缩小的“墨眼”。
“快看！”林护士抱着彤彤挤过来，小姑娘的手指向肉摊的方向——那里的挂肉钩上，影子不是垂下的，而是向上卷着，像在抓什么。肉摊老板正挥着刀，刀刃划过肉案的声音里，混着细微的“沙沙”声，像笔尖在纸上写字。
陈默跟着声音走到空摊位，蹲下身，用手指抠开木牌下的泥土。土里埋着块碎墨锭，正是修笔铺的“定魂墨”，墨锭周围的泥土是黑色的，散发着松烟的清香。他刚把墨锭捡起来，周围摊位的影子突然都晃了晃，像被风吹动的纸。
卖菜的阿婆突然说：“难怪最近的菜长得快，浇了井水总带着股墨味。”她指着自己的菜筐，青菜的叶脉里竟嵌着细小的墨粒，“我孙子说，这菜叶子上的纹路，像字呢。”
彤彤突然举起画本，上面画着个巨大的墨锭，墨锭周围长着各种蔬菜，每个菜心里都坐着个小人，像修笔铺的李先生，像银表上的齿轮，像桥眼里的光。“他们在开会。”彤彤的声音很轻，“说要让吃菜的人，心里都干干净净的。”
银表突然飞出，悬在空摊位上方，表盖内侧的字与碎墨锭共振，发出黑色的光。光落在石板路上，水洼里的墨影突然活了过来，变成无数只小手，轻轻拂过每个摊位的蔬菜、肉类、豆腐，像在祝福。
张叔的豆腐突然发出“噗”的声响，裂开道缝，里面露出雪白的豆腐脑，竟凝结成“安”字的形状。他愣了愣，突然笑了：“老李头的墨，果然有灵性。”
陈默把碎墨锭交给阿婆，让她埋回土里：“李先生说，墨要养在人间烟火里才活。”阿婆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用泥土盖住墨锭，像在埋下颗种子。
离开早市时，晨雾己经散了。阳光透过菜市场的顶棚，在地上投下无数光斑，每个光斑里都有个小小的墨影在动。小雅拎着的青菜上，墨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把碎星星。
陈默的银表落回掌心，表盖内侧的字变成了新的：“墨香入菜根，人间有真味”。他回头望了眼喧闹的早市，突然明白，所谓“序列”从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话，它们早就在柴米油盐里扎了根，跟着人的烟火气，慢慢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