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人间月
药庐的晨雾还未散尽时,紫霞正趴在木桌上揉着太阳穴。景天蹲在她脚边,用温热的帕子敷着她后颈——自从上月归墟归来,她总说头晕,老大夫说这是"双魂共体"的征兆,到底是个凡人,承受不住神族灵力。
"阿天,我想吃酸梅。"
紫霞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景天立刻跳起来,从梁上取下个青瓷坛,坛口还沾着他前日偷塞的桂花蜜。他舀了勺酸梅膏,吹凉了喂到她嘴边,却见她盯着自己腰间的星轨佩出神。
"在想什么?"
"在想...玄霄说的'下次见面'。"
紫霞的手抚过玉身,内侧的"若星轨烬,我即为光"在晨光里泛着暖金。这三个月来,玄霄的残魂像片温柔的云,总在她需要时出现——她半夜腿抽筋时,他会化作一阵风揉捏她的脚踝;龙葵因冰魄灵体不稳哭泣时,他会变戏法似的捧来她最爱的山茶花。
"他一首都在啊。"
景天握住她的手,将星轨佩塞进她掌心。玉身贴着她的皮肤发烫,像在回应她的思念。龙葵从里屋跑出来,手里举着个绣了并蒂莲的肚兜,发间的绒花歪向一边:"姐姐!我给小侄子绣的,你说选红色还是蓝色?"
"小侄子?"
紫霞的脸腾地红了。景天憋着笑,戳了戳龙葵的额头:"你这丫头,才三个月就盼着当姑姑了?"龙葵吐了吐舌头,把肚兜往紫霞怀里塞:"我阿姐的孩子,自然是小侄子!要是我...要是我也能有个妹妹就好了。"
话音未落,药庐外突然传来砸门声。
老大夫颤巍巍的声音混着喧哗:"小景!不好了!村东头的王二婶家着火了!火势邪乎得很,怎么扑都扑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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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火焚村
村东头的浓烟像条黑龙首冲天际。景天拽着龙葵往火场跑,紫霞扶着老大夫跟在后面。远远便看见王二婶家的木窗被烧得噼啪作响,火舌里竟裹着暗紫色的雾气——和归墟的蚀骨雾一模一样。
"退开!"
景天抽出木剑,剑尖挑起老大夫给的朱砂,在地上画了个镇邪阵。可那雾气遇火更凶,竟顺着阵纹往西周蔓延,把围观的村民逼得连连后退。龙葵的冰魄灵体自动泛起冷光,所过之处雾气凝结成冰晶,却在触到火舌的瞬间"滋啦"炸裂,溅出星点火苗。
"是...夺魂咒的变种。"
紫霞捂着额头,星轨佩在掌心发烫。她看见火场中央站着个穿玄色道袍的男人,腰间挂着七枚青铜铃,每枚铃铛上都刻着扭曲的星轨——正是神族禁术"七煞铃"。"他在用活人魂魄祭火!"
"小丫头片子倒识货。"
道袍男转头,左眼戴着青铜面具,右眼里泛着幽绿的光——和归墟守墓人玄霄的眼睛如出一辙。"三百年了,你们这些神族余孽还敢现世?"景天的木剑指向他,"当年害玄霄被混沌侵蚀的,就是你们吧?"
"玄霄?"
道袍男的笑声像夜枭啼叫,"那个蠢货?他以为用魂魄封印归墟就能赎罪?笑话!归墟里的创世之气,能重塑六界——只要用纯净的魂魄当引..."他的指尖划过七煞铃,七道紫光射入火场,"正好,这村东头的王二婶,她刚生完孩子,魂魄最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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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现灾
火场突然亮起红光。
王二婶被火舌卷到半空,她的婴儿正躺在摇篮里,被甩在墙角。龙葵的冰魄灵体不受控制地飘过去,接住摇篮时,冰魄灵体竟开始崩裂——那些被七煞铃污染的雾气正顺着她的指尖侵入体内,和她本身的冰魄之力纠缠撕扯。
"龙葵!"
景天想去拉她,却被紫霞拽住。紫霞的星轨佩射出万道金光,将龙葵和婴儿护在其中:"她的冰魄之力在净化雾气,但撑不住多久!"她转头看向道袍男,"你到底要做什么?创世之气不是用来毁灭的!"
"毁灭?"
道袍男的面具裂开条缝,露出半张腐烂的脸,"三百年前,神族用十二定界柱封印归墟,却把创世之气据为己有。他们说'这是天道',说'混沌必须被镇压'——可他们不知道,创世之气才是真正的生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癫狂,"我要让归墟彻底爆发,让混沌吞噬一切,然后...重生!"
"重生?"
紫霞的指尖渗出绿血,"你所谓的重生,是让更多像王二婶这样的人家破人亡?"她咬破舌尖,鲜血喷在星轨佩上,玉身瞬间绽放出比月光更亮的光,"我告诉你,真正的生机,是人间烟火——是王二婶给婴儿喂的米汤,是你烧不掉的糖葫芦摊,是..."
"是我们的孩子。"
景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己抱起婴儿,用青衫裹得严严实实。婴儿的小拳头攥着他的衣襟,粉嘟嘟的脸上还沾着奶渍。景天望着紫霞泛着泪光的眼睛,又看向龙葵——她的冰魄灵体正在消散,却仍用最后一丝力量护着摇篮。
"阿天..."
龙葵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的指尖拂过婴儿的脸颊,冰魄灵体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婴儿体内。那孩子突然睁开眼,瞳仁里竟泛着和玄霄一样的幽绿——那是被净化后的创世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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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陨月明
道袍男的七煞铃突然炸裂。
七道紫光反弹回来,穿透他的胸膛。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绽开的血花,又抬头看向龙葵:"你...你竟用冰魄灵体引动创世之气?"
"我只是...想保护想保护的人。"
龙葵的声音越来越轻,身体开始透明。景天慌了,想去抱她,却只触到一团冷雾。龙葵对他笑,发间的红山楂串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哥哥,别难过。我本来...就是半仙半人的存在,能这样...挺好。"
"龙葵!"
紫霞冲过去,星轨佩的光裹住她。可龙葵的魂魄正在消散,像片被风吹散的雪。景天的逆鳞突然发烫,他这才发现,自己胸口的战甲下,竟浮现出和龙葵一样的冰魄纹路——原来当年玄霄用魂魄封印归墟时,也把龙葵的命魂分了一部分在他体内。
"原来...我一首带着她。"
景天的眼泪砸在婴儿脸上。婴儿咯咯笑起来,小手抓住他的胡须。龙葵的魂魄飘到他面前,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哥哥,要替我看遍人间烟火哦。"
"我答应你!"
景天用力点头。他看见龙葵的魂魄融入婴儿体内,婴儿的瞳仁突然变成双生色——一半是冰魄的幽蓝,一半是创世气的幽绿。道袍男的身体开始崩解,他最后看了眼婴儿,嘶吼着:"你们赢不了的!归墟...归墟会..."
话音戛然而止。
归墟的方向传来轰鸣,十二根定界柱同时亮起星轨光。景天抱着婴儿抬头,看见夜空中浮现出玄霄的虚影。他的面容不再模糊,左眼的刀疤淡得几乎看不见,正笑着冲他们挥手。
"玄霄!"
紫霞和景天同时喊出声。玄霄的虚影落在他们中间,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花瓣:"我在呢。"他的目光扫过婴儿,"这是...小景?"
"是龙葵的命魂转世。"
紫霞摸了摸婴儿的小手,"她叫小葵,以后...就和我们一起生活吧。"
"好。"
玄霄的虚影伸手,指尖掠过婴儿的额头。那里立刻浮现出朵冰魄小花,和龙葵发间的红山楂串交相辉映。他转头看向景天,"当年我总嫌你莽撞,现在才明白...所谓守护,不是靠蛮力,是靠这份热乎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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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长明
药庐的夜很静。
紫霞靠在床头,小葵蜷在她臂弯里,睡得正香。景天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指腹蹭着她腕间的姻缘线——那线此刻泛着金绿双色,和星轨佩的光交缠在一起。玄霄的虚影倚在窗边,正给小葵编草环,手法笨拙得像景天第一次学做饭。
"阿天,你说..."
紫霞的声音带着困倦,"归墟现在怎么样了?"
"定界柱修复了七成。"
玄霄回头,独眼中映着月光,"混沌之气被创世之气中和,不会再侵蚀人间了。"他的目光落在小葵脸上,"倒是这孩子...她体内有两种力量,以后怕是要多担待些。"
"担待什么?"
景天嗤笑,"她可是龙葵转世,当年被锁妖塔净化都没哭,现在能有什么担不住的?"他戳了戳小葵的小脸,"对吧?我家小葵最厉害了。"
小葵突然皱了皱鼻子,吧嗒着嘴翻了个身。紫霞被逗笑了,星轨佩在枕边发出轻鸣。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混着远处传来的犬吠,像首没词的摇篮曲。
"阿天。"
"嗯?"
"你说...我们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紫霞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光落在她发间的引魂草上,泛着幽绿的光。景天想了想,说:"我会变成个驼背老头,坐在门口晒太阳,你坐在我旁边织毛衣,小葵在院子里追猫。玄霄那家伙...大概会变成只老乌鸦,蹲在房梁上嫌我们吵。"
"那...归墟呢?"
"归墟啊..."
景天摸出星轨佩,玉身映着月光,浮现出海底的凤凰木。他想起三日前在归墟看见的画面——凤凰木结出了金色的果实,每颗果实里都裹着个小魂魄,正笑盈盈地往人间飞。
"归墟会变成片花海。"
他说,"所有被封印的魂魄都能在那里重生,就像...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玄霄的虚影轻笑一声,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小葵体内。紫霞闭上眼,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滑过脸颊——是泪,也是笑。她听见景天的心跳声,像面小鼓,敲着人间的烟火,敲着岁月的温柔,敲着他们永远不会散场的约定。
窗外,月亮正慢慢爬上中天。
归墟的方向,凤凰木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药庐的瓦当上,落在小葵的襁褓上,落在他们相握的手心里。那是创世之气的馈赠,也是所有守护的答案——
所谓六界,不过是人间烟火的倒影;所谓永恒,不过是你我并肩,看尽每一个平凡的月升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