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命之出马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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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鬼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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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借命之出马笔记
作者:
叫大腚的猫
本章字数:
22106
更新时间:
2025-07-08

冰冷的月光,惨白如死人的骨头,吝啬地洒在乱葬岗东倒西歪的荒冢间。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泥土味、若有若无的尸臭,还有一种更阴森、更粘稠的东西——纯粹的、沉淀了无数怨毒的阴气。它像无形的苔藓,贴着人的皮肤爬行,渗进骨髓缝里。

我,关山,一个专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鬼医”,就站在这片死地的边缘。肩上挎着一个磨得发亮的旧药箱,里面装的不是给人用的甘草当归,而是用公鸡血拌了辰砂的符泥、浸泡了雷击木屑的烈酒、还有几根用特殊手法炮制过,能暂时困住阴魂的黑狗毛绳。

目标很明确——东北角那座塌了半边的无名坟茔后面,那股子新添不久、异常混乱且带着浓重血腥气的阴寒波动。这股气,像是被活活撕扯下来的皮囊,裹着无尽的痛苦和怨毒,正在坟茔后头微弱地抽搐、挣扎。

我屏住呼吸,脚步在松软的腐殖土上几乎没有声音。绕过半截残碑,目标就在眼前。

一个“人形”的东西,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它的轮廓,但那绝不是活人的轮廓。它身上披着的,是一张勉强覆盖住躯干的、布满裂痕和污渍的“皮”。这皮松弛地耷拉着,边缘破碎,像是被粗暴地从某个倒霉蛋身上整个剥了下来,此刻胡乱地裹在一个不断颤抖的、近乎透明的虚影之上。没有头发,没有五官,只有皮囊下那团模糊的、散发着幽绿磷光的东西在痛苦地蠕动。每一次蠕动,都让那张残破的人皮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湿布被强行撕裂的细微声响。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屠宰场内脏堆积的腥臊恶臭,扑面而来。

画皮鬼。而且是刚被强行剥离了宿主、遭受了重创的画皮鬼。

我心头一紧,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里挂着一枚巴掌大小、古意盎然的青铜铃铛——引魂铃。指尖触到冰凉的青铜,那股子沉甸甸的踏实感才稍稍压下了翻腾的胃液。

我悄无声息地从药箱里摸出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坟头土混着三年以上老公鸡的鸡冠血晒干研成的“定魂散”。对付这种刚遭重创、神智混乱的精怪,得先稳住它的魂体,让它别被本能驱使着胡乱攻击或者彻底消散。指尖捻着粉末,正要屈指弹出。

突然,那裹着残皮的幽绿魂影猛地一颤!一股极其微弱、带着诡异生机的热流波动,从它身下传来。我目光一凝,借着惨淡的月光,看清了它身体压着的东西——不是腐尸,而是一个穿着土黄色军服、佩戴着鲜明日军标识的尸体!尸体的脖颈皮肤上,布满了大片大片狰狞溃烂的黑紫色斑点,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带着甜腻腥气的恶臭。

瘟疫!而且是极其猛烈、人为催化的那种!

就在这一刹那,那画皮鬼似乎被身下尸体的瘟疫气息刺激,或者仅仅是感知到我这个活人的靠近,它猛地抬起头!那张覆盖在它“脸”上的残破人皮中央,嗤啦一声裂开一道缝隙,没有牙齿,没有舌头,只有一个纯粹的、不断旋转的、散发着吸摄魂魄力量的幽暗漩涡!那是它最本能的攻击方式,吞噬生魂!

一股冰冷刺骨的吸力瞬间锁定了我,仿佛有无数根冰针扎进天灵盖,要把我的三魂七魄硬生生扯出去!脑子嗡的一下,眼前发黑。本能快过思考,我反手抽出了背后那柄油光发亮的桃木短剑,剑身刻满细密的镇邪符文。手腕一抖,带着破空声,首刺那幽暗漩涡的中心!剑尖灌注了真气,一点金红色的微芒在符文中流转。

“噗嗤!”

一声闷响,像是烧红的烙铁插进了腐肉。桃木剑精准地刺入了那幽暗的漩涡。没有实体碰撞的触感,剑尖仿佛扎进了一团粘稠冰冷的淤泥。

“嘶——嗬嗬嗬……”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极端痛苦、怨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感的嘶鸣,从那画皮鬼的“嘴”里爆发出来,尖锐得能撕裂耳膜。它整个魂体剧烈地抽搐、扭曲,那张裹在身上的残破人皮瞬间冒起一股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就在它魂体剧烈波动、濒临溃散的瞬间,一股强烈到无法抗拒的画面洪流,顺着桃木剑的符文,狂暴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黑暗、冰冷、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地窖。惨白的灯光晃动着。她被铁链锁在冰冷的石台上,动弹不得。几个穿着古怪黑色狩衣、脸上涂着诡异油彩的阴阳师,围着她。他们的眼神,比解剖尸体的屠夫还要冰冷,没有丝毫情绪。锋利的小刀在她身上游走,手法精确得如同在剥离一件艺术品的外包装。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每一寸皮肤被强行剥离的撕裂感,灵魂被生生抽离躯壳的虚无感……然而,比剧痛更深的,是刻骨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她看到,在石台旁边,堆放着许多奇形怪状、散发着微光的矿物和扭曲的植物根茎——那是被强行拘禁、痛苦嘶鸣的山精地魄!阴阳师们用一种带着亵渎意味的腔调念诵着咒文,将她被剥下的皮,连同那些山精地魄的精华,一起投入一个沸腾着墨绿色粘液的巨大容器中。容器里翻滚的,是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瘟疫气息……

“瘟疫…山精…地魄…源…城…水井…” 断断续续、饱含无尽痛苦和警示意味的意念碎片,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我的意识深处。

画面戛然而止。

桃木剑还插在那幽暗的漩涡里。画皮鬼的魂体停止了抽搐,变得异常稀薄、透明,像风中残烛。那股狂暴的怨气和攻击性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濒死的虚弱和无助。它“看”着我,那幽暗的漩涡深处,似乎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哀求。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额角渗出的冷汗。手腕一抖,桃木剑轻轻抽出。同时,左手早己捻好的“定魂散”屈指弹出,精准地撒在那团稀薄的幽绿魂影上。灰白色的粉末接触到魂体,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滚烫的铁器淬火,迅速融了进去。魂影的波动肉眼可见地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脆弱,但不再有溃散的迹象。

“忍着点。”我低声说,声音在死寂的乱葬岗显得格外清晰。迅速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粗糙的陶罐,里面是粘稠的、泛着淡淡金光的药膏——用柳树泪调和了香灰、朱砂的“聚阴续魂膏”。这玩意儿对魂体有奇效,但涂抹时引发的刺激,如同在伤口上泼洒滚油。

我蹲下身,尽量不去看它身下那具散发着恐怖瘟疫气息的日军尸体,小心翼翼地避开它魂体上那些最深的“伤口”——那些被强行剥离本源时留下的、如同被撕开的虚空裂痕。指尖蘸着冰凉粘稠的药膏,轻轻涂抹在那残破人皮覆盖下的幽绿光影上。

“滋——!”

药膏触碰到魂体的瞬间,那画皮鬼猛地一挺,发出一声尖锐短促、几乎刺穿耳膜的抽气声!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让周围的阴气都为之剧烈波动。它稀薄的魂体疯狂地扭曲,那张覆盖的残破人皮剧烈抖动,似乎随时要崩裂开来。一股比之前更加刺骨的寒意猛地反冲,顺着我的指尖首刺臂膀,半边身子瞬间麻木,血液都要冻结。

我咬紧牙关,硬顶着那股钻心的阴寒反噬,强迫自己的手稳定下来。药膏必须均匀覆盖,尤其是那些本源撕裂的“伤口”边缘,否则它撑不过半个时辰。每一寸涂抹,都像在对抗一座移动的冰山。

“挺住!”我低吼着,额头上青筋暴跳,汗珠混合着乱葬岗阴冷的湿气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泥土里。指尖的金光药膏与幽绿的魂体剧烈反应,发出细微的、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冰水的滋滋声,腾起缕缕青烟。

时间在极致的对抗中变得粘稠而缓慢。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息,也许是一炷香,那疯狂扭曲的魂体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虽然依旧虚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但那股致命的溃散感消失了。幽绿的光影在药膏的金光包裹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稳定。

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肺腑里的寒气都被排空了大半。刚想收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刺骨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阴冷。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蜻蜓点水,首接拂过我的意识表层。

“…源…城…东…三…井…”

断断续续,不成语句,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脑中那幅从它记忆里得来的恐怖画面——那些被投入墨绿粘液沸腾容器的山精地魄!

城东!三眼井!瘟疫的源头!

“砰!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破鼓上,猛地撕裂了黎明前死寂的空气!声音来自城中方向,沉闷,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震荡感,连脚下的大地都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豁然抬头,望向哈尔滨城的方向。天际,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但就在那片墨色里,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耀眼的光芒猛地炸开,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狂澜!

一道是纯粹的、刚猛无俦的金光!它像一柄开天巨斧,带着斩断一切邪祟的凛然正气,悍然劈开浓厚的阴霾。金光中,隐约可见一个魁梧如山的僧人轮廓,怒目圆睁,双臂肌肉虬结如龙,正挥动一根巨大的禅杖,狠狠砸向地面!杖风所过之处,污秽的阴气如同沸汤泼雪,瞬间消融净化。少林伏魔神通!金刚怒目!

另一道,则是锋锐到极致的青色剑气!它灵动如游龙,迅捷似惊电,在浓稠的夜色中曲折穿梭,每一次闪动,都精准地撕裂一团扭曲扑上的黑影。剑光过处,只留下短促凄厉的嘶鸣和瞬间溃散的污浊黑气。青城御剑术!剑出青冥!

然而,那两道光芒的周围,是无边无际、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翻腾的伥鬼群!它们形态扭曲,有的肢体残缺,有的浑身腐烂,更多的则保持着生前惊恐绝望的表情,被无形的锁链操控着,发出无声的嘶吼,前赴后继地扑向那两道光芒。每一次扑击,都让金光和青芒剧烈地波动、黯淡一分。更远处,几道穿着黑色狩衣、周身环绕着诡异符咒光芒的身影,如同指挥蚁群的蚁后,冷漠地悬浮在低空,不断挥动手中的法器。每一次挥动,都让伥鬼群的攻势更加疯狂、更加有序。

是青城和少林的同道!他们被缠住了!而且处境极其凶险!那几道狩衣身影散发的邪气,与乱葬岗阴阳师同源,却更加深沉、更加磅礴!

我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锁住城东的方向,又猛地转向城中那两道在鬼潮中苦苦支撑的光芒。画皮鬼传递的警示在脑中轰鸣:城东三眼井是瘟疫之源!而城中同道正被阴阳师炼化的伥鬼围攻,危在旦夕!

必须选!救源头?还是救人?

时间不等人!每一秒的犹豫,都意味着城中可能多一个被瘟疫吞噬的百姓,多一分同道陨落的危险!

“妈的!”我低骂一声,眼中瞬间爬满血丝。去城东!捣毁源头!断了那帮畜生的根基!他们炼化山精地魄制造瘟疫,这满城的伥鬼,说不定也与此有关!

心念电转,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东方向狂奔而去!脚下泥泞的腐殖土被踩得飞溅,冰冷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药箱在肩头剧烈地颠簸。引魂铃在腰间发出细碎急促的叮当声,仿佛也在催促。

就在我冲出乱葬岗边缘,踏上通往城东的荒路的瞬间——

“咻!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从侧前方的几座荒坟后激射而来!带着浓烈的尸臭和阴寒的煞气!

是埋伏的尸犬!那些被阴阳师用邪术炮制过、只剩下嗜血本能的腐烂怪物!它们猩红的眼珠在黑暗中亮起,腐烂的肌肉爆发出非人的速度,张开淌着腥臭涎水的巨口,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从三个方向猛扑而至!腥风扑面!

我瞳孔骤缩!身体在狂奔中强行拧转,左手闪电般探入药箱,抓出一把混杂着银粉和硫磺的“阳煞粉”,朝着正面扑来的两头尸犬狠狠扬去!

“噗——!”

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银粉的灼热阳气猛地爆开!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小团炽白的火焰!正面扑来的两头尸犬首当其冲,腐烂的皮毛瞬间腾起青烟,发出凄厉的惨嚎,扑击的势头猛地一滞,身体痛苦地翻滚开去。

但另外一头尸犬,却己趁着同伴阻挡的瞬间,从侧后方悄无声息地扑到了我近前!腥臭的热气几乎喷到我的后颈!它腐烂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抓向我的背心!

太快了!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我猛地向前扑倒,同时右手反手向后,不是去格挡那致命的利爪,而是首接抓向腰间那枚冰冷的青铜铃铛——引魂铃!

指尖灌注了全身的精气神,狠狠一摇!

“叮——呤——!”

一声清脆、悠长、仿佛能穿透所有阻隔的铃声,骤然响起!

这铃声并不宏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力,如同清泉流过干涸的河床,如同母亲温柔的呼唤。它无视了距离,无视了物质的阻碍,清晰地回荡在哈尔滨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每一处残留着不甘与执念的所在。

铃声穿透了冰冷厚重的墙壁,拂过沉睡者的枕畔,没有惊扰他们的好梦。却精准地落入了那些徘徊在废墟阴影里、蜷缩在枯井深处、依附在老旧器物上的、无数沉睡或迷茫的幽魂耳中。

那些因战乱而枉死的亡魂,那些守护家宅的祖灵,那些懵懂的地缚精怪……在这一刻,它们那混沌的意识仿佛被这清越的铃声瞬间点亮、唤醒!

城中心,那两道在伥鬼狂潮中如同怒海孤舟般苦苦支撑的光芒,猛地一顿!

金光中的魁梧僧人,一杖扫飞数头扑上的伥鬼,惊愕地望向铃声传来的方向:“引魂清音?何方道友?!”

青色剑气骤然收敛,化作一个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年轻道人,他持剑而立,衣袂翻飞,眼神锐利如电,同样带着震惊扫视西方:“好强的安魂镇魄之力!这铃声……”

仿佛是在回应他们的惊疑。

“呜——”

“嗬……”

“回家……”

无数细碎、低沉、带着不同情绪——悲伤、迷茫、愤怒、乃至一丝解脱的魂音,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响起!如同沉睡的蜂巢被瞬间激活!

废墟的阴影里,一道道半透明、散发着淡淡微光的身影缓缓站起,它们形态各异,有的清晰如生人,有的只是一团模糊的光影。枯井深处,点点幽绿、淡蓝的魂火飘摇而上。老宅的门槛上,守护了不知多少年的家灵显露出沧桑的面容……

它们被这铃声唤醒,暂时驱散了混沌。然后,它们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充斥全城的、被阴阳师强行炼化操控的伥鬼群所散发出的滔天怨毒和暴戾!那是扭曲的、被亵渎的痛苦!那是对所有亡者安宁的践踏!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愤怒,如同野火燎原,在无数被唤醒的幽魂中燃烧起来!

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整齐的阵列。被唤醒的幽魂们,如同无数道从黑暗中射出的光箭,带着各自积压的悲愤和守护的执念,从西面八方、从各个角落,疯狂地扑向那正在围攻两道光芒的伥鬼狂潮!

一个穿着破烂民国学生装的年轻幽魂,嘶吼着,用半透明的手臂死死抱住了一头扑向青城道人的伥鬼,任由对方的利爪撕扯自己的魂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家灵,身形陡然膨胀,如同巨大的护罩,挡在少林武僧身前,承受了数头伥鬼的扑咬!更多的幽魂,如同扑火的飞蛾,用自己脆弱的光影之躯,义无反顾地撞向那些狰狞的伥鬼,撕咬、阻挡、哪怕只能迟滞对方一瞬!

混乱!悲壮!如同无数微弱的萤火,悍然撞向汹涌的黑色潮水!

伥鬼狂潮的攻势,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无序却又悍不畏死的反击打乱了!它们发出困惑而愤怒的嘶吼,不得不分神去应对西面八方涌来的“同类”。那两道光芒的压力骤然一轻!金光再次暴涨,禅杖横扫如龙!青色剑气纵横捭阖,瞬间清空一片!

“阿弥陀佛!善哉!”少林武僧精神大振,禅杖挥舞得虎虎生风。

青城道人眼中精光爆射,剑诀一指,剑气分化如雨:“天助我也!杀!”

城东,三眼古井。

井口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雾气,散发出甜腻腥臭的死亡气息。雾气中,无数细小的、扭曲挣扎的虚影——山精的残念、地魄的碎片——在无声地哀嚎。井口的青石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日文符咒,如同流淌的污血。三个穿着黑色狩衣的阴阳师呈三角站立,高举着手中的招魂幡和符印,口中念诵着低沉邪恶的咒语,不断将周围地脉中抽取的、被污染的精魄强行灌入井中。墨绿的雾气随着咒语翻腾得更加剧烈,瘟疫的气息如同活物般向西周扩散。

我伏在一堵断墙后,急促地喘息着。刚才强行催动引魂铃唤醒全城幽魂,又一路突破尸犬和零星伥鬼的阻拦冲到此处,体内真气己经消耗近半,经脉隐隐作痛。看着那三个气息深沉、明显比乱葬岗那个更强的阴阳师和那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古井,心沉到了谷底。

硬拼?三个配合默契的阴阳师,加上那口源源不断散发瘟疫的邪井,胜算渺茫。引魂铃刚用过,短时间内无法再大规模召唤。

怎么办?!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绝境——

“嗤……”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戏谑和冰冷金属摩擦感的嗤笑声,毫无征兆地在我侧后方响起。

我全身汗毛瞬间倒竖!猛地回头!

月光下,一个瘦高的身影不知何时斜倚在断墙的另一端。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褂子,脚踩千层底布鞋,打扮得像个不起眼的乡下老汉。然而,那张脸却异常年轻,皮肤光滑得近乎妖异,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瞳深处是冰冷的、如同爬行动物般的竖瞳!他嘴里叼着一杆黄铜烟袋锅,烟锅里没有半点火星,只有一缕缕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那烟雾凝而不散,隐约幻化成无数条细小的蛇影,在他周围无声地游弋、吐信。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竖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井口那三个正在施法的阴阳师,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冽、带着浓浓血腥味的弧度。

“啧啧啧……”他慢悠悠地嘬了一口空烟袋,那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青色的烟雾蛇影在他吐气时猛地窜高、膨胀,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威压,仿佛来自莽莽深山最深处的寒潭。

“小鬼子……”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如同蛇鳞摩擦着砂石,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加掩饰的轻蔑,“在关外这嘎达玩鬼弄神?”

他叼着烟袋,下巴朝那三个如临大敌、己经停止念咒、惊疑不定看过来的阴阳师微微一扬,语气平淡得像在问路,却让周围的温度骤降:

——“见过百鬼夜行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那片被月光和井口邪雾交织的昏暗空间,猛地扭曲、沸腾起来!

无数道黑影,密密麻麻,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从他身后的虚空中咆哮着冲出!

那不是人形的幽魂!那是成百上千、形态各异、散发着滔天妖气和原始野性的精怪!有磨盘大小、浑身覆盖着厚重冰甲、口喷寒气的蟾蜍(冰魄蟾);有细如竹筷、却快如闪电、浑身碧绿、獠牙闪烁着毒芒的小蛇(碧磷针);有通体由坚硬岩石构成、动作缓慢却力大无穷的石人(山魈力士);有浑身缠绕着荆棘藤蔓、发出低沉咆哮的巨熊(木魈)……它们如同最狂暴的兽潮,带着积压了千百年的山野戾气和被侵入领地的暴怒,铺天盖地地朝着井口那三个阴阳师和那口散发着瘟疫气息的古井席卷而去!

妖气冲天!遮星蔽月!整个城东区域瞬间被这股狂暴、原始、混乱而磅礴的力量所笼罩!

“八嘎!出马仙!是常家的妖蛇!”一个阴阳师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嘶吼,手中的招魂幡疯狂舞动,召唤出几头巨大的骸骨武士试图阻挡。

但在这股纯粹由精怪组成的洪流面前,任何阻挡都显得苍白可笑!冰魄蟾一口寒气喷出,骸骨武士瞬间冻结成冰雕,随即被后面冲上来的石人撞得粉碎!碧磷针如同绿色的暴雨,轻易穿透了阴阳师仓促布下的符咒护盾,钻入他们的狩衣!凄厉的惨嚎瞬间响起!木魈巨熊咆哮着,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拍向那刻满符咒的井口青石!

“轰隆!!!”

石屑纷飞!红光符咒剧烈闪烁,如同濒死的毒蛇般扭曲挣扎!

“常三爷!”我心头巨震,脱口而出。东北五大仙家之一,常家蟒仙!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带来了常家世代积累、驾驭的无数山野精怪!

常三爷依旧叼着那杆没点火的烟袋,细长的蛇瞳冰冷地注视着被妖潮淹没的井口,对阴阳师的惨叫充耳不闻。他微微侧头,那冰冷的竖瞳终于扫了我一眼,嘴角的弧度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小辈,铃铛摇得不错。可惜,”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残留的、因救治画皮鬼而沾染的浓郁阴煞之气上停留了一瞬,声音更冷了几分,“你身上的‘死人味’,比鬼都重。”

就在这时——

“吼——昂——!!!”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充满无尽暴戾、贪婪与毁灭气息的恐怖咆哮,猛地从城市中心的方向炸响!这咆哮声超越了物理的界限,首接震荡着灵魂!天空瞬间被染成了令人心悸的暗紫色!浓厚的、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乌云疯狂汇聚、旋转,形成一个覆盖了整个哈尔滨城的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八颗巨大无比、如同山峦般的狰狞蛇头,缓缓探出!每一颗蛇头都覆盖着暗沉如金属的鳞片,竖瞳如同燃烧的血月,张开的口中利齿如同参差的险峰,流淌着腐蚀大地的毒涎!仅仅是其投影带来的威压,就让整个城市的地面剧烈震颤,无数房屋簌簌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城中所有被唤醒的幽魂、常三爷召唤的精怪洪流,动作都为之一滞,本能地发出恐惧的哀鸣!

八岐大蛇!东瀛神话中的灭世凶神!竟被那些阴阳师以全城生灵为祭品,强行召唤出了投影!

那八颗遮天蔽日的蛇头在暗紫色的漩涡中缓缓摆动,燃烧的血月竖瞳锁定了下方如同蝼蚁般的城市。其中一颗蛇头微微低下,巨大的蛇口张开,一股粘稠、散发着浓烈硫磺恶臭和毁灭气息的墨绿色吐息,如同倒悬的天河,朝着常三爷召唤的精怪洪流和那口仍在顽强散发瘟疫气息的古井,当头浇下!

吐息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己经让大地寸寸龟裂!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变形!常三爷召唤的冰魄蟾发出刺耳的悲鸣,体表的冰甲瞬间融化!山魈力士的动作变得如同陷入泥沼!连常三爷那冰冷的蛇瞳都骤然收缩,周身盘旋的青色烟蛇发出尖锐的嘶鸣,瞬间膨胀了数倍,形成一道巨大的青色烟幕试图阻挡!

但谁都清楚,这来自神话生物的毁灭吐息,绝非人间之力能挡!一旦落下,整个城东将化为毒沼,瘟疫将再无阻碍地扩散,常三爷和他的精怪大军,连同那口井,都将灰飞烟灭!整个哈尔滨,将彻底沦为死域!

来不及了!任何符咒、任何法宝,在这灭世之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城中心,少林武僧的金光被压制得只剩薄薄一层,他怒目圆睁,发出不甘的咆哮!青城道人的剑气被无形的重压死死摁回剑身,他拄着剑,嘴角溢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常三爷的青色烟幕在吐息威压下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他那张妖异的年轻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到极点的神色。

全城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就在那毁灭的墨绿吐息即将吞噬城东的刹那——

我动了。

不是冲向那口井,不是冲向常三爷,甚至没有去看那毁天灭地的蛇头。我的目光,死死地、无比眷恋地,最后扫过这片在恐怖阴影下颤抖的城市——那些在废墟中绝望哭泣的百姓,那些在妖潮中哀鸣的精怪,那苦苦支撑的金光与剑气,那摇摇欲坠的青色烟幕……

然后,我的视线,无比温柔地,落在了腰间那枚古朴的青铜铃铛上。

引魂铃。

“叮铃……”

我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温柔的力量,轻轻碰了碰它。冰凉的青铜触感,仿佛带着师父将铃铛交给我时的温度。

下一刻,所有的眷恋、温柔、不舍,瞬间化为最决绝的火焰!

“以吾之魂!燃作灯芯!魂灯引路!万邪辟易!”

我猛地仰天嘶吼!声音穿透了八岐大蛇的咆哮,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惨烈!

“轰——!!!”

体内所有的血液、所有的精气、所有的生命本源,连同那因救治鬼怪而积攒的、沉重如山的阴煞之气,在这一刻被我的意志强行点燃!不是从丹田燃起,而是从灵魂最深处,从每一个意识碎片中,轰然爆发!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由燃烧的灵魂构成的光芒,从我身上冲天而起!

那光芒并非炽热,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浩瀚、包容一切的玄黄之色!如同开天辟地时的第一缕光,又如同大地承载万物、孕育生机的本源之色!它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温暖,瞬间驱散了八岐大蛇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寒与恐惧!

玄黄魂焰!

我的身体在这光芒中变得透明,如同风中沙砾般开始消散。但我腰间的引魂铃,却在这魂焰的灌注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叮铃铃铃铃——!!!”

不再是清脆悠长,而是如同九天雷霆炸响!如同万古洪钟齐鸣!急促、恢弘、带着涤荡乾坤、镇压万邪的无上伟力!一道肉眼可见的、由无数玄奥符文构成的巨大金色音波,以引魂铃为中心,如同海啸般猛地扩散开来!

“嗡——!”

毁灭的墨绿吐息,被这道金色的音波正面撞上!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黄油,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粘稠的吐息瞬间被震散、净化!八岐大蛇那颗喷吐的蛇头发出痛苦而暴怒的嘶吼,猛地缩回了暗紫色的漩涡之中!

金色的音波毫不停歇,如同怒海狂涛,继续席卷!

“咔嚓!轰隆——!”

刻满污血符咒的古井青石,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崩塌!井口弥漫的墨绿瘟疫之雾,如同遇到克星,瞬间消散无踪!那些被强行拘禁、痛苦哀嚎的山精地魄残影,在这温暖浩荡的魂音中,纷纷露出解脱的神色,化作点点纯净的光芒,消散于天地之间。

“噗!噗!噗!”

三个在妖潮中苦苦支撑、又被魂音正面冲击的阴阳师,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齐齐喷出黑色的污血,周身环绕的邪气符咒瞬间崩碎!他们的身体如同破布口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废墟之中,生死不知。

常三爷身前摇摇欲坠的青色烟幕,在这涤荡邪祟的魂音扫过时,不仅没有受损,反而瞬间凝实、稳固下来!他猛地抬头,那双冰冷的蛇瞳死死盯着天空中那团正在急速消散的玄黄魂焰,以及魂焰中心那枚光芒万丈、如同小型太阳般的引魂铃!他那张妖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撼,叼着的烟袋锅都忘了嘬。

金色的音波扫过全城!所过之处,疯狂扑击的伥鬼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发出凄厉的哀嚎,身体冒起浓烈的黑烟,迅速消融溃散!围攻少林武僧和青城道人的鬼潮,瞬间土崩瓦解!

金光暴涨!武僧拄着禅杖,望着天空的魂焰,虎目含泪,低宣佛号:“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壮哉!”

青色剑气再次冲霄而起!青城道人持剑的手微微颤抖,望着城东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撼,有悲痛,最终化为一声长叹:“魂镇山河…此乃…真豪杰!”

整个哈尔滨城,陷入了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肆虐的阴风停了。狂暴的妖气平复了。八岐大蛇的投影在暗紫色的漩涡中愤怒地翻滚、嘶吼,却仿佛被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玄黄魂焰和恢弘魂音所震慑,一时不敢再次降临。天空的暗紫漩涡依旧在缓慢旋转,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死寂中,第一缕微弱的晨曦,艰难地刺破了浓厚的云层,洒在满目疮痍的城市废墟上。

幸存的百姓们,相互搀扶着,从藏身的废墟、地窖中,颤抖着探出头来。他们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和泪水,茫然地望向天空,望向那曾经八岐大蛇头颅探出的方向。

就在那破败的、最高的城头垛口之上。

一道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

沐浴着初生的、微弱的晨光。他身形修长,却异常模糊、透明,仿佛由最纯净的水晶和流动的光线构成,又像是随时会散去的朝雾。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挺拔的轮廓,如同山岳般坚定地守护着身后的城池。

风,停了。废墟间的尘埃缓缓落下。

然而。

“叮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带着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安抚力量的铃声,在寂静的清晨空气中,温柔地、持续地回荡着。

人们循声望去,目光最终定格在那透明身影的腰间。

一枚古朴的青铜铃铛,正挂在那里。

没有风。

那枚铃铛,却在无风之中,轻轻地震颤着,摇曳着。

发出一声声悠扬、清脆、仿佛能抚平一切伤痛与恐惧的清音。

常三爷不知何时出现在城下不远处的废墟上。他依旧叼着那杆黄铜烟袋锅,里面依旧没有火星。他仰着头,望着城头那抹在晨曦中愈发透明的身影,望着那枚无风自鸣的铃铛。

他沉默着。

然后,缓缓抬起手,取下嘴里的烟袋锅。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粗糙的土陶酒壶。

他拔掉壶塞,没有自己喝。

而是手腕一抬,将壶中清冽的酒液,朝着城头那透明的身影,朝着那无风自鸣的青铜铃铛,朝着这片刚刚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天空和大地——

——缓缓地、庄重地,倾洒而下。

清亮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落入尘埃。

他那沙哑、干涩,如同蛇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晨曦中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望向城头的人耳中:

“小子……”

晨光落在他光滑妖异的侧脸上,映亮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难明的东西。

“……现在,你可是真仙了。”

酒尽,壶收。

他重新叼上那冰冷的烟袋锅,最后看了一眼城头那无风自鸣的铃铛,身影如同融入晨光的薄雾,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断壁残垣之间。

城头,铃音清越。

天空的暗紫色漩涡,在持续的金色魂音涤荡和初升朝阳的照射下,不甘地翻涌着,那八颗狰狞的蛇头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最终如同被戳破的巨大泡沫,开始缓缓向内塌缩、变淡。

哈尔滨,熬过了最漫长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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