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镇国公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车内,沈昭月靠着软垫,指尖无意识地着贴身收藏的蛇眉铜鱼。白天那孩子攥紧铜钱的手和那双过于复杂的眼睛,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到自己清静的院落,屏退下人,沈昭月迫不及待地再次拿出铜鱼。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鱼身上的诡秘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她拿起簪子,继续在绢帕上临摹那些扭曲的线条。
突然,铜鱼猛地发烫!比白天剧烈十倍,如同烧红的烙铁!沈昭月痛呼一声想甩开,那铜鱼却似粘在了掌心。幽蓝的光芒自鱼眼暴射而出,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无数破碎、扭曲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她的脑海:
烈焰吞噬的府邸,凄厉的惨叫声撕裂夜空。
一个浴血的高大身影,狰狞面具覆面,手中长刀滴落粘稠的血。
那双熟悉的、属于白天孩子的眼睛——此刻浸满刻骨仇恨与绝望,死死盯着她,嘴唇开合无声呐喊……
最后,是黑暗中一枚悬浮的巨型方形玉印,散发着不祥的青光,印上麒麟图腾若隐若现!
“啊!”沈昭月头痛欲裂,猛地将铜鱼砸在桌上!光芒骤熄,幻象消散,只余掌心一片灼红的痛楚和擂鼓般的心跳。冷汗浸透了她的里衣。
那是什么?预知?还是铜鱼封存的记忆?那个孩子……他有危险!那燃烧的府邸,那面具屠夫……是灭门!沈昭月霍然起身,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必须去确认!确认孩子的安危,确认那恐怖的景象是否真实!
深夜,万籁俱寂。
沈昭月换上一身深色利落衣裙,裹住头发,如幽影般避开巡夜家丁,溜出了镇国公府。
凭着白天的模糊印象和铜鱼在特定方向传来的微弱灼热感指引,她在京城复杂的街巷中穿行。铜鱼的灼热感越来越强,心跳如鼓。终于,她停在了一处气派却死寂的府邸后巷。高墙深院,朱漆大门紧闭,门楣匾额在清冷月光下依稀可辨——“蒯府”。
就是幻象中燃烧的地方!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焦糊气息,令人窒息。沈昭月的心沉入谷底——幻象是真的!她强忍恐惧,借着墙边树影,小心翼翼地攀上墙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
白日庄严的府邸,己成修罗场。断壁残垣,焦木冒着青烟。庭院、回廊下,横七竖八倒伏着凝固的暗红色身影。浓烈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活人。只有屠杀后的死寂。
那个孩子呢?他还活着吗?恐惧与一丝渺茫的希望在她心头撕扯。
必须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翻墙,身后极近处,一个刻意压低的、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昭月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月光下,白天那个孩子,如同幽灵般站在离她几步远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他破旧的衣服沾满灰尘与暗色污渍(沈昭月不敢深想),手肘膝盖的伤口渗着血丝,草草处理过。
但最刺人的是那双眼睛——寒冰碎裂,翻涌着滔天恨意、蚀骨痛苦与濒临崩溃的疯狂警惕。他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幼兽,手中紧握一把带血的奇特短刀,刀尖首指沈昭月!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不再是白天的疏离,而是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怀疑:你是谁?为何在此?是否与凶手同谋?
沈昭月被他眼中浓烈的绝望刺痛,一时失语。幻象里他绝望的眼神与眼前重叠。
“我……”她刚开口,目光却猛地越过他肩膀,凝固了!
几个鬼魅般的黑影正无声地从蒯府残破的门洞内闪出!黑衣,动作迅捷诡异,兵器寒光凛冽,朝巷口他们所在的位置包抄而来!领头的高大身影,脸上赫然戴着一副狰狞的青铜面具——正是幻象中的持刀屠夫!
追兵!
寒意瞬间窜上沈昭月头顶!
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与对孩子处境的担忧压倒一切。她猛地扑向那戒备的孩子,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捂住他的嘴,用尽全力将他拖进旁边一堆废弃竹筐和杂物的阴影深处!
“别出声!想活命就跟我走!”她在他耳边急促低语,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发颤。
她能感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与抵抗。但或许是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或许是沈昭月眼中纯粹的恐惧不似作伪,他紧绷的身体竟奇异地放松了一丝,任由她死死按在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