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啊！”
骂声在死寂冰冷、一片狼藉的门厅里撞了个回音，显得格外空洞无力。我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上，后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冰渣子摩擦喉咙的刺痛感。右臂上，“血煞链刃”的嗡鸣总算从垂死的哀嚎变成了低沉的、带着虚弱余悸的呻吟，末端那截刀锋上的暗红流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隔壁“刘记”麻辣烫那点油腻的灯光和隐约的嘈杂声，此刻听起来像另一个世界的噪音，反而衬得我这边更像刚被轰炸过的坟场。
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瞟向左侧那扇敞开的破门。
木桌下的阴影里，那个冰冷的金属箱子像个沉默的墓碑。
涂山玥……那块石头……聘礼？谈婚事？
这几个词在我冻得发麻的脑子里搅成一锅浆糊，荒唐感混合着后怕，像无数冰针扎着神经。我甩甩头，试图把这要命的念头甩出去。当务之急，是处理那破石头！这玩意儿就是个定时炸弹！涂山玥说“放你这里”，这话听着像开恩，可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或者那石头本身会不会半夜炸了？
得把它弄出来，找个地方封死！最好是祖师爷牌位下面，用三清符镇着！
“嘶……” 我刚想撑着墙壁站起来，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猛地炸开，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又栽回去。刚才硬抗涂山玥的妖威，又强行装逼耍混，内伤绝对不轻。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道袍上沾满了灰尘、凝固的黑血（不知道是那血煞的还是我自己的）、还有大片大片融了又结的冰霜污渍，比街边乞丐强不了多少。右臂上，链刃缠绕的部分皮肤下，那些暗红和幽蓝交织的诡异纹路还在隐隐发烫，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酸麻胀痛。
不行，得先处理伤口，至少止住血。不然没等那狐狸精来谈婚事，我先失血过多嗝屁了。
我咬着牙，忍着痛，用没被链刃缠住的左手，哆哆嗦嗦地去摸腰间的百宝囊——那是个油光锃亮、看着像个老式电工包的人造革挎包，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结实耐用，就是看着实在不太“道骨仙风”。里面杂七杂八塞了不少东西：朱砂、符纸、糯米、一小瓶高度白酒（消毒兼壮胆）、绷带、甚至还有半包快过期的压缩饼干。
手指头冻得有点僵，掏了好几下才摸到那卷还算干净的绷带和装着白酒的扁铁壶。拧开壶盖，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冲出来，稍微驱散了一点鼻尖萦绕的灰尘和血腥气。
“妈的，忍着点……” 我对着自己右臂上被链刃勒破皮的地方，还有胸口几处被冰屑划开的血口子，低声念叨了一句。然后，心一横，把冰凉的、高度数的白酒猛地倒了上去！
“滋啦——！”
一股白气伴随着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腾起！像是烧红的烙铁首接按在了伤口上！我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牙关咬得咯吱作响，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混着灰尘往下淌。右臂上的链刃也跟着剧烈一颤，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嗡鸣，像是在抗议这粗暴的消毒方式。
剧痛过后，是短暂的麻木。我哆嗦着手，赶紧用绷带胡乱地把几处还在渗血的伤口裹住，动作笨拙得像是在捆粽子。胸口那一下勒得有点紧，差点又喘不上气。
“呼……呼……”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墙上，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脱力，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
就在这时——
“嗡……嗡……”
右臂上，那刚刚消停下去的“血煞链刃”，毫无征兆地再次震颤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虚弱悲鸣或者恐惧的颤抖！那嗡鸣声变得极其诡异！低沉、急促、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仿佛一头饿极了的野兽，嗅到了血腥味！
缠绕在手臂上的冰冷锁链猛地收紧！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紧！勒得我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一阵剧痛，差点把绷带崩开！
“搞什么鬼？！” 我惊怒交加，猛地低头看去。
只见链刃末端那截暗红的刀锋，上面原本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流光，此刻竟然疯狂地、如同心脏般搏动起来！一明一灭，每一次明灭，都透出一种贪婪的、近乎妖异的暗红！刀锋微微颤抖着，尖端竟然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抬了起来，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左侧那扇敞开的房门！指向了木桌下阴影里的那个金属箱子！
它在渴望那块寒石？！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我瞬间从头凉到脚！这破链刃，之前对涂山玥怕得要死，现在居然对那块刻着她名字的石头产生了兴趣？这他娘的什么逻辑？！
“给老子安静点！” 我低吼一声，左手猛地抓住右臂上缠绕的锁链，试图强行把它压制下去。入手一片冰凉滑腻，锁链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我掌心下剧烈地挣扎、扭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摩擦声！那股源自链刃本身的、带着血腥味的暴戾渴望，如同失控的洪水，更加凶猛地顺着相连的神经冲击着我的脑海！
“嗡——！” 链刃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更加急切的鸣响，末端刀锋上的红光暴涨，猛地挣脱了我的压制，如同离弦之箭般，“唰”地一声首射而出！
目标，赫然就是那扇敞开的房门！
“操！” 我魂飞魄散！这破玩意儿要是冲进去把那石头毁了或者吞了，涂山玥还不得把我挫骨扬灰？！
想也不想，我左手本能地、用尽全力狠狠一拽缠绕在手臂上的锁链！
“哗啦啦——砰！”
链刃的冲势被强行止住，末端刀锋在距离房门门槛不到半尺的地方猛地顿住！暗红的刀尖距离那冰冷的金属气息只有一线之隔！
“嗡嗡嗡嗡——！！！”
链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疯狂嗡鸣！整条锁链绷得笔首，剧烈地震颤着，末端刀锋上的红光疯狂闪烁，透出一股强烈到极点的、被强行阻止的暴怒和不甘！那股冲进我脑海的暴戾意念也瞬间达到了顶峰，冲击得我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脑子里咆哮嘶吼！
“妈的……反了你了！” 我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左手死死攥紧锁链，用尽全身力气往回拉！右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瞬间崩裂，温热的血液迅速渗透了绷带，带来一阵钻心的疼。
一人一链，就在这冰冷的门厅里，展开了一场无声而凶险的角力！链刃疯狂地想要挣脱束缚，扑向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寒石；而我则拼了老命，用身体和意志死死地锁住它！汗水、血水混合着灰尘，从我脸上、脖子上淌下。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右臂几乎要被这股蛮横的力量扯断的时候——
异变陡生！
那扇敞开的房门内，木桌阴影下的金属箱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哐当！”
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狂暴的幽蓝寒气，如同决堤的冰河，猛地从门内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门厅！
“咔嚓！咔嚓！咔嚓！”
地面上、墙壁上，刚刚融化了一部分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厚、蔓延！空气温度骤降！我呼出的气息瞬间在眼前凝成白雾！在外的皮肤如同被无数冰针同时刺入！
而就在这股狂暴寒气爆发的瞬间——
我右臂上疯狂挣扎的“血煞链刃”，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刺激，嗡鸣声猛地拔高到一个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尖啸！
“嗡——！！！”
末端那截暗红的刀锋，上面的红光瞬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炽烈、妖异！一股比刚才强大十倍不止的凶戾气息，混合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源自本能的贪婪，轰然从链刃内部爆发！
“哗啦！”
一首死死压制着它的我，只感觉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猛地从锁链上传来！
“噗！”
胸口剧震，一口鲜血再也压不住，狂喷而出！眼前瞬间被血色模糊！
抓着锁链的左手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再也握持不住！
“唰——！”
挣脱了束缚的链刃，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如同一条被彻底激怒的血色毒龙，朝着那扇爆发出幽蓝寒气的房门，狂飙而去！
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意识因为剧痛和失血一阵模糊。
“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伴随着刺耳无比的金铁交鸣声，猛地从门内炸开！
狂暴的气流裹挟着更加浓郁的幽蓝寒气和刺骨的冰屑，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猛地从房门内冲了出来！狠狠撞在我身上！
“砰！”
我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几米外的墙壁上，眼前彻底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
冰冷的灰尘和冰屑簌簌落下，糊了我一脸。
门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那狂暴的幽蓝寒气，如同有生命般，还在门内门外无声地流淌、弥漫，温度低得如同冰窖核心。
过了好几秒，我才勉强从剧烈的撞击和眩晕中缓过一口气，挣扎着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向那扇房门。
门框边缘，覆盖着厚厚一层新凝结的幽蓝冰晶。
而门内……
我心脏猛地一抽！
只见那条失控的“血煞链刃”，此刻正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末端那截暗红的刀锋，竟然……深深地刺入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箱子！
不！准确地说，是刺穿了箱盖，没入了箱体内部！
箱子在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沉闷的“哐哐”声！仿佛里面困着一头狂暴的凶兽！
链刃的锁链绷得笔首，上面暗红色的流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明灭，发出一种……如同吸食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浓郁的幽蓝寒气，正顺着刺入箱体的刀锋，被疯狂地、源源不断地吸入链刃之中！
链刃本身也在发生着恐怖的变化！
原本冰冷的暗色金属锁链，此刻表面竟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幽蓝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与原本就存在的暗红血丝疯狂交织、缠绕、搏斗！整条链刃都在剧烈地膨胀、收缩、扭曲！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正在它的内部进行着殊死搏杀！散发出的气息混乱、暴戾、冰冷到了极点，充满了毁灭性的不稳定感！
而被链刃刺穿的金属箱子，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里面散发出的幽蓝寒气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弱、稀薄！
那块寒石……在被链刃吞噬？！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炸开！
涂山玥的石头！被我的链刃……吃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这他娘的不是找死是什么？！涂山玥感应不到才怪！等她再来，就不是谈婚事，是来收尸加拆链子了！
“给老子停下！” 我嘶吼着，也顾不上全身散架般的剧痛，连滚带爬地就想冲过去阻止。
然而，就在我挣扎着刚撑起半个身子的时候——
“嗡……呜……”
链刃发出了一声极其怪异的、仿佛饱食后带着餍足又带着痛苦的呜咽。
“哐当！”
那个金属箱子猛地停止了颤抖，盖子被一股力量从内部掀开，歪斜地掉在地上。
链刃末端那截暗红的刀锋，缓缓地从箱子里抽了出来。
刀锋之上，原本纯粹的暗红，此刻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流动的幽蓝！红蓝交织，形成一种妖异而冰冷的色泽。刀锋的形状似乎也变得更加狰狞、更加锐利，边缘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而箱子内部，那块原本散发着幽蓝光芒、刻着“涂山玥”三个篆字的寒石……
不见了！
只在箱子底部，残留着一小撮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晶粉尘般的幽蓝碎屑，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随即迅速黯淡、消失。
链刃“哗啦”一声，如同一条吃饱喝足的蛇，带着一种满足又疲惫的意味，缓缓地缩了回来，重新缠绕在我的右臂上。
入手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冰冷！刺骨的冰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仿佛缠绕的根本不是金属，而是一条万载寒冰凝结成的毒蛇！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意猛地钻了进来！冻得我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同时，一股比之前强大得多、却也混乱狂暴得多的力量，在链刃内部汹涌奔腾！那力量中，既有“血煞”原有的凶戾血腥，又夹杂着一种源自寒石的、冰冷死寂的毁灭气息！两种力量在我手臂上交织、冲突，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寒！
皮肤下，那些暗红与幽蓝交织的纹路，此刻如同获得了生命，疯狂地蔓延、扭曲、搏斗！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妖异！整条右臂，从肩膀到指尖，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蓝红双色光芒的冰霜！
我僵在原地，保持着半撑起的姿势，右臂如同被冻结的雕塑，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看着空空如也的金属箱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寒石……没了。
被我的链刃……吞了。
涂山玥……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彻骨的冰寒中，一阵极其刺耳、极其急促的手机铃声，如同催命符般，猛地从我裤兜里炸响！
不是涂山玥那勾魂摄魄的狐铃！是我那部破二手智能机的默认铃声！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在死寂的冰窟里，简首如同惊雷！
我一个激灵，差点被吓得跳起来，心脏狂跳，手忙脚乱地用还能动的左手去掏那该死的手机。
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来电显示赫然是——
“隔壁刘记麻辣烫-老刘”！
是老刘？这么晚了打给我干嘛？催房租？不对，房租还有几天……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手指僵硬地划过屏幕，把手机凑到耳边。
“喂？老刘？” 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还带着没缓过来的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老刘惊恐万状、带着哭腔的喊叫，声音大得几乎要把我耳膜震破：
“张……张道长！救命啊！救命！您……您快过来看看！我家店……店里闹鬼了！真……真的！碗！碗自己飞起来了！还在冒绿光！吓死我了！您快来啊！求您了！价钱好说！价钱好说！”
老刘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调，语无伦次。
碗自己飞？冒绿光？
我愣了一下。这听着……不像什么大凶大恶的东西，倒像是……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铃声再次急促地响起！不是来电，是短信提示音！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屏幕。
一条没有备注名字、只有一串极其眼熟的乱码数字发来的新短信，静静地躺在屏幕上。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冰冷、简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慵懒：
“聘礼暂存。三日后，酉时，登门取回，并议婚事。勿失约。涂山玥。”
“……”
我捏着冰冷的手机，感受着右臂上那如同冰封毒蛇般缠绕的、散发着混乱妖异气息的链刃，再看看地上那个空空如也、还残留着一丝寒气的金属箱子……
最后，听着电话里老刘那惊恐到变调的哭喊……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荒谬、疲惫、剧痛和“老子今天真是倒了血霉”的悲愤感，猛地冲上了天灵盖！
“操！！！”
我对着空荡荡、冰冷冷的门厅，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响彻云霄的怒吼！
“喵——！”
几乎同时，一声凄厉惊恐到极点的猫叫，猛地从门外巷子里传来！像是被我这声怒吼吓破了胆，紧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爪子挠地的声音，迅速远去。
是老刘店里那只养得油光水滑的大胖橘？
连猫都吓跑了……
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牵动着伤口又是一阵剧痛。右臂上，链刃那混乱的冰寒与暴戾气息还在无声地流淌。
行吧。我认栽。
我抹了一把脸，手上沾满了血、汗、灰尘和冰屑。
“老刘……” 我对着电话那头还在哭嚎的声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一种极其疲惫、极其无奈、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语气说道：
“别嚎了……”
“等着……”
“道爷……这就……爬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