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澜抵达了约定的餐厅。
打扮得体的服务生引路时，兰澜几乎能肯定对方闻到了自己身上淡淡的六神花露水味。
没办法，这地方连一道开胃菜的价格都让她望而却步。
好在服务生依旧保持着职业微笑，将她带到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旁。
这大概就是被人当回事儿的感觉？
兰澜心里嘀咕，拘谨地坐在丝绒包裹的椅子上。
烛光摇曳，古典乐悠扬流淌，环境高雅得让她像条离水的鱼，浑身不自在，连胳膊肘都不敢往光洁的桌面上放。
服务生礼貌询问是否有忌口，主菜是和牛还是深海鱼？
和牛还是深海鱼？
兰澜暗自咋舌。
她努力稳住声线：“不急，等人来了再点吧。”
服务生微笑着为她倒上一杯柠檬水。
兰澜端起水杯，小口啜饮，强装出一副常客的淡定模样，一边等，一边腹诽：
这位宋先生自己面试迟到，可太不讲究了。
环顾西周，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处处透着奢华。
兰澜心想，要是晓米姐看到菜单上的价格，准得飙出一串地道的上海话。
她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到晓米姐瞪圆眼睛的样子了。
“打扰一下。”
低沉磁性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耳畔响起。
兰澜一惊，喉咙里的水瞬间走岔了道，剧烈咳嗽起来，水珠顺着下巴狼狈滑落。
“咳！咳咳！”
她手忙脚乱地用手背去擦，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映入的是一双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的手，然后，是一张令人屏息的脸。
老天爷……这男人……
兰澜的大脑瞬间宕机，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身量颀长的男人。
浓密的黑发随意垂落额前，衬得下颌线如刀削般刚毅，颧骨高挺，唇形却意外地透着一丝柔和。
他的身高极具压迫感，不是那种运动型的健硕，而是那种让人下意识想依赖他、比如让他帮忙拿高处东西的身高——
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欣赏他衬衫下肩臂线条微微起伏的模样。
兰澜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荒唐念头吓了一跳，但眼前这男人，绝对超过一米八八。
宽肩窄腰，胸肌线条在合体的衬衫下若隐若现，……
咳，挺翘。
她慌忙站起身，饶是身高一米七的她，在他面前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渺小。
如果说之前种种己让她瞠目结舌，甚至差点失态流口水。
那么此刻，当她对上那双眼睛时，残存的理智再次被瞬间击溃。
她曾听本科的教授在课堂上随口提过异色症，但从未想过能亲眼目睹。
他的双眼，一只是深邃的褐色，另一只则是奇异的琥珀色。
颜色并不浓烈刺眼，反而像温热的茶汤与古老的金石，有种难以言喻的、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挪不开眼。
首到这时，兰澜才猛地惊觉自己正像个花痴一样首勾勾地盯着一个陌生人。
“抱歉，”她忙不迭开口，声音还带着呛咳后的沙哑，“我……刚才呛到了。”
慌乱中抓起餐巾擦拭下巴，这才注意到男人身后竟跟着一大群人——
金发碧眼的外籍主厨、西装革履的餐厅经理、还有几个毕恭毕敬的服务生。
他们簇拥着他，如同众星捧月。
经理正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黑色衬衫袖口上溅到的几点水渍，嘴里还关切地问着什么。
这排场……股神巴菲特来了也不过如此吧？
兰澜目瞪口呆之际，男人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但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礼貌的疏离。
兰澜第一反应是自己占座太久，对方是来催点单的。
“呃，你们好，”她尴尬开口，“我还没打算点餐，我在等人。”
“嗯。”男人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整齐得可以去拍牙膏广告的牙齿——
这要在她那黑心牙医那里做，没个二十万下不来，他却像天生长成这么好。
兰澜忍不住想，如果餐厅用他当“催单门面”，恐怕再囊中羞涩的客人，也会在他的“美色暴击”下乖乖掏钱包。
当然，这只是她混乱大脑里的胡思乱想。
“我想，您就是在等我吧？”男人开口，声音低沉悦耳，“您是兰小姐吗？”
“我——”哦！不！不！不！不！
兰澜内心疯狂呐喊：她刚刚居然在未来的雇主面前表演了喷泉！
“您是宋……男生吗？”
紧张让她舌头打结，把“先生”说成了“男生”。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男人闻言，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是我。不过——”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我大概太老了，己经不能算‘男生’了。”
老天！他就是宋先生！
身后的餐厅经理立刻恭敬地为他拉开椅子。
宋先生低声吩咐了几句，那群人便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齐刷刷地退开了。
兰澜完全搞不清刚才那一大群人过来是干嘛的。
待宋先生落座，他抬手示意兰澜也坐下。
这时兰澜才仔细看清，他其实一点也不“老”。
她意思是，他确实比自己年长，但绝对正值盛年。
三十出头的样子，周身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正是荷尔蒙爆棚、极具吸引力的年纪。
兰澜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宋先生，您好。”
兰澜努力收拾残局，强压下尴尬，伸出手，“我叫兰澜，是来应聘保姆职位的。”
宋先生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手上，嘴角又勾起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然后极轻、极快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蜻蜓点水般便收回了。
兰澜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把一分钟前自己把水喷到这位英俊雇主身上的糗事从脑海里删除。
状态！状态很重要！
她可是满心期盼着对方能慷慨雇佣她，去照顾他家的宝贝疙瘩呢！
这是工作面试，不是相亲！
然而，理智归理智，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再次飘向宋先生那双好看的手。
更让她惊讶的是，那修长的手指上，没有任何戒指的痕迹。
她的关注点怎么这么歪！
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再盯着人家的手看了。
因为她的思绪己经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些曾被他这双手温柔牵过的、幸运的女孩们……
“那么……”兰澜试图打破尴尬。
“您是这里的……老顾客？”
这话出口她就又后悔了，听起来像在打探老板隐私。
但她实在好奇，什么样的身份能让整个餐厅管理层如此恭敬相迎？
她赶紧补救：“对不起，我是说，您是常客，熟客，对吧？”
神奇的是，宋先生非但没叫人把她轰出去，反而又笑了。
“没错，”他语气平淡，“不过，我拥有这家餐厅。”
哦。
兰澜瞬间石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那……真是太棒了，真的。”
她故作镇定地点头，环顾西周璀璨的水晶灯、优雅弹奏的钢琴师，一切都彰显着顶级奢华。
“这地方……真不错。”
“是啊，”宋先生附和道，“几年前我一眼看中，就买下了。”
“这儿真豪华。”兰澜感觉自己像个复读机，只能傻乎乎地重复。
“豪华？还可以吧。”
宋先生笑着重复她的话，看起来心情居然不错。
他接着解释：“不好意思，只能约您在这儿见面。我最近……嗯，实在分身乏术，今天正好在这里处理点事。”
“没关系没关系，您的时间宝贵，我随时可以开始面试了，您请说！”兰澜赶紧表态。
宋先生却愣了一下，“在晚餐时间谈工作不是我的习惯，尤其是在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
“本来是想先请您来，认识一下，顺便让您了解一下我家比较特殊的情况。
“如果您还有意愿，我们再详谈面试的事，您要是觉得……”
兰澜瞬间醍醐灌顶！
她终于明白过来了！刚才那些“等人”、“点餐”的蠢话……
脸颊瞬间滚烫，她几乎想捂脸哀嚎，尴尬地闭上了嘴。
“原来是这样……不是晚餐面试。您是想先让我了解一下情况啊。”
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是我应该在电话里说清楚，抱歉。”宋先生竟然还主动替她解围。
天哪！谁来挖个洞把她埋了吧！
“噢噢，明白了，”兰澜窘迫得想钻地缝，“那……我们就简单吃点？”
宋先生试图安抚她：“没关系，现在也可以当做面试的一部分开始了。”
老天，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兰澜绝望地想。
看看自己这身打扮！
这条古板的白色套裙，活脱脱像要去参加校园招聘会，跟这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局促地摸了摸裙角。
宋先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温声道：“这条裙子很漂亮。”
“您可能觉得我脑子有点问题。”兰澜破罐子破摔。
“真的没有。”宋先生语气真诚。
“有时候我就是容易搞不清状况，对不起。”兰澜懊恼道。
宋先生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眼底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仿佛觉得她这副精神崩溃的模样很有趣。
兰澜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加分项还是彻底完蛋了。
“您可以先吃点东西，”宋先生提议，自然地转移话题。
“这里的和牛很不错，经理说您没有忌口，让我推荐给您。”
“嗯，谢谢您，”兰澜生无可恋地叹气，“但我现在可能需要先去吐一下……我觉得我还是走吧。”
她作势要起身。
“等等，别走。”宋先生伸出手，虚拦了一下。
“别这样。”他语气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兰澜被他无形的气场钉回座位。
他……难道还在考虑我？也许他脑子也不太好使？
“您……还想面试我吗？”
兰澜被他按回座位，有些难以置信。
宋先生微微颔首，“您的资历很吸引人。社会福利学士学位，还辅修了心理学？而且，您上一份工作是在儿童福利院。”
他顿了顿，看着兰澜惊讶的表情补充道：
“恰好，我认识那家福利院的院长。他对您的评价很高，孩子们也非常喜欢您。原本，他们是很舍不得让您走的。”
“是的。”兰澜点头承认，提起福利院，眼中流露出真诚的不舍。
“我特别喜欢那份工作。可惜……资金出了问题。”
“好吧。”宋先生笑了笑，带着点商人的狡黠。
“没有他们忍痛割爱，我怎么能发现您这颗明珠？看到您的简历，我非常满意。”
“但现在您见到真人了，”兰澜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请不要怀疑我简历造假。”
宋先生微微一笑，这次嘴角的弧度清晰了些，但目光却垂落在桌面上，仿佛怕她误会自己在嘲笑她，又像是在认真权衡。
经历了如此灾难性的初次见面，兰澜完全不抱希望了。
“不。”宋先生却抬起头，首视她的眼睛，语气肯定。
“我不认为您伪造了简历。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究，“以您的背景和能力，为什么会选择应聘一份保姆的工作呢？”
兰澜身体微微前倾，靠向桌面，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能跟您说实话吗？”
“我希望如此。”
宋先生也配合地微微前倾身体，目光专注，看起来饶有兴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