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气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刺透单薄的麻布，扎进雷珩的骨头缝里。他被冻醒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腹中的饥饿感己经麻木，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虚弱。柴房外，风声呜咽，雨虽然停了，但湿冷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雷忠蜷缩在另一边的草堆里，发出低沉的、痛苦的呻吟，显然也冻得够呛。
雷珩挣扎着坐起身，活动着几乎冻僵的西肢。目光落在柴房门口那点微弱的光亮上——那是庙祝守夜的小隔间透出的油灯光芒。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骤然闪现。
他扶着冰冷的土墙，一步一挪地走到庙祝的隔间外。只见那庙祝，一个干瘦的老头，正对着摊开的一本厚厚的账簿抓耳挠腮，嘴里不住地唉声叹气。油灯昏暗的光线下，他布满皱纹的脸愁得像颗风干的核桃。
“老丈，为何事发愁？”雷珩的声音因为寒冷和虚弱而有些发颤。
庙祝抬头，见是借住在柴房的那个落魄少年，没好气地摆摆手：“去去去，小娃娃懂什么！这香火账…哎，乱了套了！算不清了！”
雷珩没有走开，反而走近了些，目光扫过那本账簿。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月收到的香火钱，数字大小不一，旁边还有不少涂改的墨迹。
“可是因闰月之故？”雷珩轻声问道。
庙祝一愣，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惊讶：“咦？你这娃娃倒有点门道。正是今年闰了七月，这账…唉，老夫头都大了！正月的香火才三十贯，腊月却收了近百贯，这闰七月该算多少？均摊下来，每月的香火钱到底几何？怎么算都觉得不对！”
雷珩心中了然。明代采用的是阴阳合历，遇到闰年，一年便有十三个月。这庙祝显然不懂如何处理闰月对平均值的扰动。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枯枝，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划拉起来。
“老丈请看，”雷珩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统宗算经》差分术有云：求均数，当知总数、月数。今岁闰年，实有十三个月。正月香火三十贯，腊月香火百贯，其余月份暂且不论，但知全年香火总数，即可均摊。”
庙祝凑近了看，只见雷珩用枯枝在地上写下：
设：正月香火 A = 30 贯
腊月香火 B = 100 贯
其余十一个月香火总和为 C（未知）
全年香火总数 S = A + B + C
全年月份数 N = 13
则每月平均香火 M = S / 13
庙祝看得一头雾水：“这…这C不知，S不知，如何算得M？”
雷珩微微一笑，枯枝继续划动：“老丈莫急。您只需知道，无论C是多少，这每月平均香火M，必然大于正月之三十，小于腊月之百。若要求一个估算值，可假设其余月份香火大致平稳，取A与B之中数，再考虑闰月影响。然则，若为记账核验，只需将全年实收总数除以十三，得数即为每月应均之数。此数未必等于各月实收，但可作核算之基准。” 他最终写下：
月均香火 ≈ (30 + 100) / 2 + (全年总差额 / 13)
或更简便：月均香火 = 全年实收总额 / 13
他怕庙祝不理解公式，又用具体的数字举例演算，将差分求均的原理深入浅出地解释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