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斜阳像融化的蜂蜜,黏稠地泼洒在“野屿宠物医院”的玻璃幕墙上。陈野摘下沾着猫毛的蓝色口罩,指腹蹭过慕星袖口沾到的一缕缅因猫绒毛,指尖触到棉质衣料下的温热肌肤时,两人都像被琴弦轻颤般顿了顿。值班护士小李抱着药箱从诊疗室出来,打趣的尾音还没落地,就被陈野一个眼刀削断在半空。 “那只蓝猫今天肯吃营养膏了。”陈野转身去锁疫苗冷藏柜,金属锁扣咔嗒一声,惊飞了窗台上歇脚的麻雀。
慕星蹲在隔离笼前,指尖隔着铁丝网逗弄那只左前爪缠着绷带的英短蓝猫,小家伙用没受伤的爪子扒拉她的指尖,喉间发出呼噜噜的震动,像揣着个微型发动机。 诊疗室里还寄养着西只待领养的猫:三花的玳瑁总爱蜷在猫爬架最高处,琥珀色眼睛像浸在茶水里的水晶;断了尾巴的奶牛猫总把逗猫棒扑到树液台底下,露出一截雪白肚皮打滚;那只橘白相间的田园猫最黏人,刚才慕星逗她时,它首接把爪子按在她手背上,粉肉垫可爱极了。 “这只橘猫叫‘橘子汽水’,上周刚做完绝育。”陈野递来消毒湿巾,看着慕星认真给每只猫拍照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其实你家里的阳台,放个猫砂盆足够了——” “可我带团基本都不在家。”慕星打断他,指尖在手机相册里快速滑动,“上次去漠河半个月,寄养在朋友家的多肉都枯了三盆。”她没说出口的是,前两年家里养了一只小猫的,但因为她老不在家,妈妈有轻微哮喘不太管,爸爸和弟弟也最多管它的温饱,小猫后来生病都没人察觉,等慕星回来又带着到处看病,最终只能无奈把小猫送人了。
川菜馆的竹帘被风掀起时,飘出的麻辣香气勾得慕星胃袋首叫。穿蓝布围裙的老板娘端着毛血旺过来,瓷盆边缘凝着的红油像玛瑙,“小陈医生今天又带漂亮姑娘来啦?上次那碗担担面还是你教我调的芝麻酱呢。”陈野耳尖泛红,用公筷给慕星夹了块嫩鸭血,却在碰到她碗沿时,筷子上的花椒粒掉在桌布上,滚进木纹缝隙里。 “你朋友圈发的雨崩村照片,那棵歪脖子松树还在吗?”陈野用纸巾擦着桌角,指腹蹭过木纹里的花椒粒,“我大学时跟社团去徒步,在那棵树下捡到过一枚藏式铜铃。”慕星正用勺子舀着冰粉,闻言抬头时,红糖水顺着勺柄滴在白T恤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像朵突然绽放的山茶。
吃完饭,陈野把手机往老板娘面前一递,二维码在灯光下闪着绿光,慕星伸手去抢他手机,却撞翻了桌上的醋瓶,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砖地上漫开,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说好是我请你吃饭的——”慕星的声音被老板娘的笑声淹没,“哪有女孩子买单的,算你先欠着,下次带陈医生来吃我新学的辣子鸡!”
次日一早起来,慕星再次收到了陈野的信息,这次是昨天撸的那只蓝猫,它很有镜头感,歪着头蹭着他白大褂的口袋,绷带边缘露出的灰蓝色绒毛,像团被揉皱的天鹅绒。慕星看着照片,想着昨天持续欠着的饭,还有头天暗自下决心的“疏离”,此刻的慕星抬着手机大脑一团乱麻,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将慕星拉回繁杂思绪的是杨姐的一个电话,接起电话,没等慕星多说什么那边交集的到“慕星,帮我江湖救济急一下呗!”“怎么啦,杨姐?”很少听到杨姐这么焦急的声音,连忙问道,那边杨姐就说到“可能得辛苦你今晚先去普者黑住下,明天一大早跟师傅去高铁站接一波游客,他们是省外过来的,之前安排的导游肠胃炎住院了,你看时间可以不,你帮忙应个急。”慕星听完赶紧答应了,事出突然,所有信息都在微信上核对了,慕星想着早些到,早些休息,索性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想着下午就走。边想着边赶紧去客厅给正在耍手机的老妈做着“出团报备”。妈妈听了后,嘟囔了一句:还想着跟你说帮你约见个相亲对象,又泡汤了。慕星左家庄没听见的赶紧回了房间,继续收拾东西。
当普者黑的荷花出现在啊慕星视野时,慕星盯着手机里未回复的信息,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又悬,最终只回了个“可爱”。 渔火客栈的木质门楣在暮色里泛着暖光。上次做奶茶的小姑娘阿月正蹲在院子里喂锦鲤,搪瓷盆里的鱼食撒进池塘时,水面炸开一圈圈银亮的涟漪。“阿星姐姐!”小姑娘跳起来时,辫子上的樱桃发绳甩到了慕星手背上,“老板娘今天炖了野生莲藕汤,说要给你补补!” 老板娘系着靛蓝色扎染围裙从厨房出来,发间别着朵刚摘的白色鸢尾。“快进来,”她一把揽过慕星的肩膀,指尖在她肩胛骨上轻轻按了按,“走,吃饭去。”土陶炖锅里的莲藕块吸饱了排骨的油脂,汤面上浮着金黄的油花,慕星喝到第三碗时,才发现碗底沉着几颗蜜饯莲子。
等吃完饭,老板娘去前台给慕星拿了房间钥匙,递给慕星时眨眼说到“放了东西出来小酌一杯,聊聊上次那个小帅哥呗!”慕星刚准备开口说想睡了,老板娘看穿了她的意图“别跟我说你要睡觉,一会出来给我老实交代呀!”慕星认命的点点头,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水榭的木板在暮色里吱呀作响。老板娘把两杯加了玫瑰酱的奶茶推过来,玻璃杯中浮着的玫瑰花瓣像沉在海底的珊瑚。“说吧,奶茶配故事,老实交代呀!”慕星抿抿唇,这太符合老板娘的性格了,比慕星大十多岁,老板娘是本地人,结过婚、离过婚,性格爽朗,跟谁都能聊几句,但心思细腻,在慕星看来,她就像贴心的大姐姐,会在她受委屈的时候帮她一起私下大骂对方,会分享开心的十二,有时候慕星还会帮老板娘想些招揽生意的点子,两人的关系很是亲近。慕星倒也老实,一五一十的把两人的过往说了,老板娘也认真听完了,那时感觉故事很长,但说出来的时候,慕星觉得自己的内心放下了很多。
看她说完,老板娘很认真的问慕星“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慕星怔怔地看着湖面,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了。”说完长叹一口气,老板娘轻拍她的头“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呢?”看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喜欢的感觉就像你很喜欢的小猫小狗一样,随时想摸一摸,看一看,这是最简单的喜欢。”顿了一会“你就想想,每次收到他的信息,你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会搞死你干嘛?没收到是否又会失落呢?”慕星认真想着老板娘的的话,久久才说“我想我对他还是有些喜欢的,但我太怕了,探究的眼光我会怕,我没办法了解一个人也会怕?我怕我们走不远?怕吵架?怕分手?我好像害怕所有跟感情牵扯的东西,一想就会很慌乱。”
看着无助的慕星,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老板娘往她杯里加了勺蜂蜜,琥珀色的液体顺着杯壁滑落,在奶茶里漾开金丝。“我离婚那年,”她忽然开口,指尖着无名指上褪色的戒指印,“前夫说我把客栈看得比他重要,可他不知道,这栋老房子是我用做工作以后攒的第一笔钱买的。”水面倒映着她眼角的细纹,像被月光揉碎的银箔,“喜欢就像养多肉,你总怕浇多了水会烂根,可一点水不浇,它就会在花盆里。” 慕星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远处的渔火星星点点漂在湖面,像谁把银河揉碎了撒进水里。陈野今天发来的蓝猫照片还亮在手机屏幕上,小家伙呆头呆脑的样子萌化了慕星的心。 “他最近都在给我发信息,”慕星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发颤,“说看到新闻里我带团去的地方下暴雨,让我注意安全。可我回了句‘谢谢’,他就没再说什么了。”
老板娘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触到她耳后微凉的皮肤,“你记不记得上次帮我给客栈写宣传语?你说‘普者黑的风会记住每片落叶的故事’,可人的心事啊,比落叶还轻,风一吹就散了。” 湖面突然跃起一条银鱼,落水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慕星的裤脚。她想起陈野说,猫的记忆只有十五天,但他收治过一只被遗弃七次的布偶猫,每次见到第一个领养人时,都会用头蹭对方的裤腿。“也许我该给他回条消息,”
慕星拿起手机,屏幕光映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就问他那只蓝猫什么时候能拆线。” 老板娘把剩下的半杯奶茶推给她,玫瑰酱在杯底沉淀成深紫色,像块被月光浸透的紫水晶。“明天带游客去青龙山看日出时,”她站起身拍拍裙摆上的草屑,“记得替我看看第一缕阳光照在湖面上的样子——就像年轻时第一次收到心上人短信时,心里炸开的小烟花。” 慕星看着老板娘走进灯火通明的客栈,木门在她身后吱呀关上,檐下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碎玉般的声音里,似乎藏着某个未说出口的答案。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最终打下的文字却被全部删除,只留下一句:“明天普者黑的日出,应该很美吧?” 湖面的风裹着荷花的清香吹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到嘴角。远处的渔火不知何时多了起来,在墨蓝色的水面上明明灭灭,像谁把满天星辰摘下来,揉进了普者黑的晚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