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小组合作出乎意料地顺利。周末,三人一起挤地铁去了市美术馆。巨大的展厅里光影流动,莫奈笔下睡莲池的波光,雷诺阿舞会上少女脸颊的红晕,都让林溪沉醉其中。她拿着小本子,飞快地记录着观察到的色彩运用和光线变化,不时和江辰、苏晓低声讨论几句。江辰虽然对艺术史了解不多,但观察力敏锐,总能提出些有趣的角度。苏晓则忙着用手机拍下各种细节,作为报告配图。
回到学校,分工明确。林溪负责最核心的部分——结合课堂理论和实地观察,分析印象派如何捕捉“瞬间的光影”及其情感表达。她泡在图书馆,借了一摞相关的艺术史书籍和画册,笔记写得密密麻麻。白天上课,晚上就窝在顶楼旧画室或宿舍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苦思冥想,键盘敲得噼啪作响。苏晓负责整合格式、添加图片和规范引用,江辰则成了后勤部长兼气氛组,奶茶零食源源不断。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转眼就到了周二深夜。宿舍里,苏晓早己抱着笔记本爬上了床,键盘声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归于平稳的呼吸。江辰在男生宿舍那边发来最后一张修好的配图,也发了个“搞定收工”的表情包。
只有林溪的书桌前,还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屏幕上,文档己经写了快三千字。她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强打起精神,进行最后的修改和润色。窗外的揽月湖沉入深沉的黑暗,万籁俱寂,只有她指尖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最后一段…再强调一下莫奈对‘瞬间’的捕捉与现代摄影理念的关联…”她喃喃自语,指尖在键盘上快速移动,删掉一个词,又换上另一个更精准的表达。专注让她忘记了疲惫,只剩下完成任务的迫切感。
终于,最后一句补充完毕。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嘴角扬起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她移动鼠标,光标停留在“保存”按钮上,指尖轻轻落下——
就在指尖触碰到鼠标左键的瞬间!
嗤——!
一声短促而刺耳的电流声,像垂死的哀鸣,猛地从她膝盖上那台陪伴了她整个高中的老旧笔记本电脑里爆发出来!
紧接着,屏幕上的光芒,连同文档里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毫无征兆地,彻底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的黑暗!
整个宿舍,只剩下林溪书桌上那盏小台灯昏黄的光晕,和她瞬间凝固在脸上、尚未褪去的笑容。
死寂。
林溪的大脑一片空白,足足有十几秒钟,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她呆呆地看着眼前那片漆黑的屏幕,手指还僵硬地悬停在鼠标上方。
不…不可能…
她猛地回过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她疯了一样地按着开机键!
没有反应。
再按!用力按!
依旧一片死寂的黑暗。
她颤抖着手去摸电源适配器,插头是紧的!指示灯…指示灯是灭的!一股焦糊的、塑料被烧熔的淡淡气味,从笔记本散热孔里幽幽地飘散出来,钻进她的鼻腔。
嗡——!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西肢百骸都像是被浸入了冰窟,刺骨的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几个小时的心血!不,是几天的心血!那些反复推敲的字句,那些查找到的珍贵资料,那些她和苏晓、江辰一起在美术馆里讨论碰撞出的火花…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这片无法触及的、冰冷的虚空里!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明天…明天就是截止日了!小组作业…30%的分数…苏晓和江辰的信任…李教授的期待…还有她自己的努力…全都…
“啊…”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来。林溪猛地用手捂住嘴,却捂不住瞬间涌上眼眶的滚烫热意。她死死地盯着那片漆黑的屏幕,仿佛想用目光将它烧穿,找回她丢失的一切。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排山倒海般袭来,像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是她这台破电脑?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键盘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凌晨三点。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苏晓偶尔翻身发出的轻微呓语。林溪蜷缩在椅子上,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瑟瑟发抖的雏鸟。书桌上,台灯的光线昏暗,映着她苍白失神的脸颊和通红的眼眶。电脑屏幕依旧漆黑,像一个无情的嘲讽。只有鼠标旁边那个小小的指示灯,在幽暗中固执地、一下一下地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如同她此刻绝望而混乱的心跳。
怎么办?重写?只剩下不到十个小时!怎么可能写得完?而且很多灵感和细节,一旦中断,根本不可能完全复现…告诉苏晓和江辰?拖累他们?让他们也跟着完蛋?不…不行…强烈的自责和羞愧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该怎么办?
就在她深陷绝望的泥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几乎要把指甲折断的时候——
叮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新邮件提示音,突兀地划破了死寂的空气!
林溪浑身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她茫然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下意识地看向那台刚刚宣判了她“死刑”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依旧是漆黑的,但…但那提示音…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自己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自动亮了起来,幽白的光线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
屏幕上方的通知栏,清晰地显示着:
【新邮件] 发件人:未知
标题:作业
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