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的晨光掺着硝烟味，像块发馊的烙饼贴在喉间。我攥着染血的密报躲在文书队卷宗堆里，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枪响 —— 严斯潘的副官昨儿夜里暴毙在青楼，死前攥着半片绣竹的帕子，而此刻我的靴底，正压着从他尸体上摸来的梅花镖。
“赵振群！” 老文书撞开房门，他一贯整齐的背头乱得像鸡窝，“严督军召见所有文书，东厢房走水了！” 他袖口的竹叶刺绣沾着焦痕，和我昨夜在火场捡到的残片纹路一致。我摸向腰间的菜刀，却摸到油纸包里硬邦邦的东西 —— 是 “表妹” 塞给我的珍珠耳钉，昨晚她中枪前说 “找戴珍珠的人”。
议事厅里挤满了人，严斯潘的高领制服沾着烟灰，领口别着的珍珠别针格外刺目。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鸦片烟膏晃出涟漪：“东厢房香炉里的密报丢了！谁能找回来，赏汉阳造十支！” 台下顿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我却盯着他后颈若隐若现的胎记 —— 形状像朵被压扁的梅花。
散会后，老文书拽我躲进储藏室，从怀里掏出半块银元：“还记得吴忠文密函里的‘三脉信物’吗？” 银元背面的 “忠” 字被磨得发亮，和我在当铺见过的那枚分毫不差，“兰脉投靠严斯潘，竹脉想黑吃黑，只有咱们梅脉还在暗处。” 他掀起袖口，露出内侧的梅花刺青，“昨晚火场出现的竹节鞭痕，是石峰山二当家的手段。”
我摸出珍珠耳钉，耳钉背面刻着极小的 “兰” 字：“表妹说，珍珠是严斯潘情妇的标记。可这耳钉...” 老文书突然按住我的手，远处传来熟悉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混着西长一短 —— 是吴忠武的暗号！他塞给我个油纸包：“去军火库，找管钥匙的陈大麻子，他袖口有兰花纹。记住，别信任何说‘香炉灰’的人。”
军火库的铁门锈迹斑斑，陈大麻子果然戴着兰花袖扣，却在给我钥匙时突然压低声音：“严斯潘的孪生弟弟此刻就在督军府，你闻见他身上的鸦片味了吗？” 他往我手里塞了颗薄荷糖，糖纸里裹着半张地图，“子时三刻，鬼门关峡谷有鸦片车队经过，带队的人... 后颈有梅花胎记。”
暮色降临时，我在洗衣房撞见周曼云，她正在漂洗带血的灰布长衫 —— 是吴忠武的尺码。“你表妹死了。” 她的声音像块冰，“珍珠耳钉是兰脉的陷阱，他们想借你的手杀了竹脉暗桩。” 她掀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梅花刺青，和老文书的位置一模一样，“梅脉的人都有这个标记，包括... 吴忠武。”
我猛地想起吴忠武被捕时的眼神，他看向我靴底的动作 —— 那里藏着他给的梅花镖。周曼云从衣襟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是白磷写的密报：严斯潘与匪首非孪生，实为同一人，借双生传闻混淆视听。铁盒边缘刻着 “忠武亲启”，而盒底，粘着半片我熟悉的兰花帕子。
更鼓敲过三声，我按地图摸到鬼门关峡谷。月光下，鸦片车队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为首的黑马骑士后颈果然有梅花胎记。当他摘下面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 竟是老文书！他手里的勃朗宁对准我，却在扣扳机的瞬间，突然转身射向身后的灰影。
“他们才是真竹脉！” 他的袖口渗出鲜血，“严斯潘用鸦片养着山匪，又用山匪的名义抢军火！你看这车队 ——” 火把照亮木箱上的印记，不是鸦片，而是清一色的汉阳造步枪，“他要把这些枪卖给北边的军阀，换钱买更多鸦片！”
我摸出吴忠武的梅花镖，镖尾的 “忠” 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曼云带着几个灰衣人出现，他们袖口都绣着半朵梅花。老文书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张纸：“这是严斯潘的军火清单，藏在他书房暗格里。赵振群，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
枪声突然划破夜空，老文书胸前绽开血花。他在倒下前将清单塞进我手里，最后一句话混着血沫：“... 信曼云... 她是梅脉最后的...” 周曼云扑过来按住他的伤口，抬头时眼里燃着怒火：“竹脉的人就在附近，他们要灭口！”
我攥着清单和地图，突然想起陈大麻子的薄荷糖 —— 糖纸背面画着大帅府的地道图。远处传来山匪的狼嚎，这次是清晰的西长一短，和吴忠武被捕时的暗号完全一致。周曼云扯下腕间的竹节红绳，露出内侧的梅花刺青：“跟我走，从地道进书房。严斯潘今晚要去青楼，这是唯一的机会。”
地道里弥漫着霉味和硝石味，墙缝里嵌着几枚铜纽扣，刻着不同的花卉纹样。周曼云在岔路口停住，掏出枚银元放在 “梅” 字路口：“这是给暗桩的路标。吴忠武说过，梅脉的人永远留一条退路。”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他是为了保护密报才故意被捕的，可严斯潘的人... 把他的舌头割了...”
书房暗格里的军火清单和老文书给的完全一致，我刚要拿走，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周曼云拽着我冲向地道，却在出口处看见严斯潘的副官 —— 他居然没死！副官的领口别着珍珠别针，手里的枪对准我们：“赵振群，你以为拿到清单就能扳倒督军？可惜啊，你们梅脉的人，今晚就要死绝了。”
千钧一发之际，地道深处突然传来梆子声，西长一短。副官的脸色瞬间惨白，转身就跑。周曼云喘着气解释：“这是梅脉总舵的暗号，说明... 吴忠武还活着！” 她摸出老文书给的银元，在月光下转动，银元侧面竟刻着 “鬼门关峡谷军火库” 的字样。
我们爬出地道时，督军府己经乱成一锅粥。火光中，我看见严斯潘登上马车，他的高领制服被扯开，后颈的 “梅花胎记” 原来是片纹身 —— 和山匪大哥的一模一样。周曼云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闻见了吗？是鸦片味！他要去石峰山！”
我望着漫天火光，终于明白老文书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 梅脉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信念，哪怕前路荆棘密布，也有人逆雪而行。周曼云从发间取下竹节发簪，簪头刻着朵傲雪的梅花：“下一站，石峰山。我们要在严斯潘转移军火前，找到吴忠武，还有... 真正的自己人。”
夜风裹着硝烟掠过耳际，我摸向腰间的菜刀，刀刃上倒映着督军府燃烧的轮廓。或许在这乱世中，根本没有绝对的 “自己人”，有的只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暂时结盟的过客。但至少此刻，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挥刀 —— 为了那些死在暗桩争斗中的人，为了被鸦片和枪炮毁掉的山河，也为了那个曾经在运河码头啃鸡蛋的少年，心中尚未熄灭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