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的枫叶红得滴血时，我们终于攒够了攻打县城的底气。老铁匠新铸的二十门土炮一字排开，炮口映着晚霞，像极了吴忠文临终前攥紧的拳头。周曼云将最后一枚梅花镖系上红巾，别在小铃铛腰间：“跟着麻花辫姐，别乱跑。” 小姑娘用力点头，铜铃铛撞在新领的手榴弹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攻城命令在寅时三刻下达。我踩着结霜的枯草，望着县城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汉阳造枪管上的 “梅” 字被呵气染成白雾。彭远的红巾军己摸到护城河下，刀刃在月光下划出冷光，他回头时，左眉刀疤在夜色中像条游动的蛇：“赵兄弟，看咱给你把城门踹开！”
土炮轰鸣震得大地颤抖，第一发炮弹却在离城墙三丈处炸开。老铁匠捶着炮身大骂：“狗日的弹道算错了！” 我这才惊觉，自制的火药配比出了问题，炮弹射程比预想短了一半。周曼云的梅花镖破空而去，城头的灯笼应声而灭，可黑暗中立刻亮起更多火把，照见守军密密麻麻的枪口。
“是兰脉的毒烟弹！” 麻花辫姑娘的尖叫混着黄绿色烟雾袭来。我扯下衣襟捂住口鼻，听见小铃铛剧烈的咳嗽声。毒烟顺着风势席卷攻城队伍，红巾军战士们纷纷倒地，彭远的弟弟彭飞被毒烟呛得七窍流血，却仍挥刀砍断了吊桥绳索。
县城守军趁机反扑，骑兵队踏着碎冰冲来，马蹄铁与石板碰撞出刺耳的声响。我握紧汉阳造，却发现子弹早己打光，只能抄起刺刀迎敌。周曼云的匕首在混战中丢失，她捡起块石头砸向敌军，指尖被飞溅的血珠染红。
“撤退！往鹰嘴岩方向！” 我沙哑着嗓子嘶吼，肩头中枪的剧痛让我几乎握不住刀。老铁匠架着受伤的彭远退进密林，小铃铛的 “百宝箱” 不知何时丢了，里面装着吴忠文的最后一封密信。身后传来县城守军的欢呼，他们举着缴获的红巾军旗，旗面上的火焰纹章被毒烟熏得扭曲。
退回苍梧山时，朝阳正从地平线升起。周曼云坐在医疗棚外，用盐水清洗伤口，刺刀划开的皮肉翻卷着，却比她眼底的灰败鲜活许多。小铃铛抱着膝盖缩在墙角，手里攥着从战场上捡回的半块红巾，上面沾着彭飞的血。
“咱们低估了杨洪奎的装备。” 彭远扯开染血的衣襟，左肋的枪伤还在渗液，“他从北洋搞来的毒烟弹，比严斯潘的更狠。” 老铁匠蹲在一旁闷头抽烟，烟灰簌簌落在新打的刺刀上，那是他熬夜三天的成果，如今却成了败军的象征。
我摸出藏在靴底的作战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的 “县城粮仓” 如今成了刺目的伤疤。周曼云突然按住我的手，她掌心的老茧蹭过我虎口的旧伤：“不是你的错。咱们没有情报网，没有稳定的火药来源，能撑到现在己经是奇迹。”
山风卷起满地枫叶，像极了战场上飞溅的血。小铃铛突然起身，从医疗棚角落捡起枚哑弹，弹头刻着歪歪扭扭的 “雪” 字 —— 那是她昨天刻的。“我能改良火药。”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爷爷教过我看火焰颜色调配比，只要给我时间……”
周曼云轻轻搂住小姑娘，她发间新别了朵野菊，却掩不住眼角的疲惫：“我们都需要时间。杨洪奎不会给咱们喘息的机会，但我们可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营地中受伤的战士，“化整为零，先稳固苍梧山防线，再找机会伏击运毒队，断他的财源。”
暮色浸透山林时，我独自登上鹰嘴岩。县城方向的灯火星星点点，像 无数敌人的眼睛。
山下传来小铃铛的咳嗽声，混着老铁匠安慰的低语。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次败退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严斯潘的阴魂还在赣闽游荡，杨洪奎的毒烟弹还在制造死亡，但只要苍梧山的梅树还在，只要逆雪军的火种未灭，我们终有一天会卷土重来，用敌人的血，为这场失败画上句点。
我站在临时搭建的会议棚前，看着战士们脸上尚未褪去的硝烟痕迹，以及百姓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深知如何唤起信心的重要性。
“弟兄们、姐妹们！” 我跃上木箱，声音穿透晨雾，“从苍梧山的建立到攻打县城惨败，我们流了血、洒了汗，也吃了不少亏。但咱们不能白挨打，得把这些教训嚼碎了、咽下去，变成咱们的本事！”
彭远握着断刀走上前，刀疤在晨光中狰狞：“赵兄弟说得对！就说上次县城之战，咱们低估了杨洪奎的毒烟弹，那玩意一冒出来，弟兄们连枪都握不稳！” 他的话让场下响起一阵低沉的议论，不少人摸向腰间的防毒面具。
周曼云展开缴获的兰脉密信：“咱们吃大亏，很大缘由是情报没跟上。敌人用假胎记、毒烟弹这些阴招坑咱们。以后得学小铃铛，在各个村子安‘耳朵’‘眼睛’，咱们的人得能一眼识破敌人的鬼把戏！”
小铃铛站在她身旁，铜铃铛轻轻晃动：“我和麻花辫姐姐商量好了，以后送粮的、卖货的，都得对暗号！就像‘梅花逆雪开’对‘兵强马壮来’，错一个字都不行！”
老铁匠拄着铁锤咳嗽两声，打断众人议论：“再说这武器！县城那土炮为啥打不准？火药配比错啦！我带着弟兄们改良了三天三夜，现在新火药能让炮弹多飞半里地！还有这刺刀，” 他举起新打制的武器，刀刃寒光凛凛，“淬了雄黄粉，专破兰脉的毒烟！”
彭远拍着大腿叫好，红巾翻飞：“说到战术，上次在野狼谷，咱们声东击西那招太妙了！以后就得这么玩 —— 让敌人摸不清咱们在哪，等他们晕头转向了，咱们再狠狠咬他们一口！”
瞎眼老汉被民兵搀扶着站起来，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俺偷偷藏的半块粟米饼，是乡亲们省下的口粮。你们在前线打仗，咱们在后方护粮、修路、救伤员。没了百姓，你们啥也干不成；没了你们，咱们就得接着被烟土祸害！” 他的话让场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不少战士红了眼眶。
我想起县城败退时小铃铛丢失的 “百宝箱”，声音沉重：“咱们第一次打县城，太想赢了，觉得攒够了土炮、练好了兵就能成事。可没摸清敌人有多少枪、多少毒烟弹，就这么冲上去，能不栽跟头？以后不管啥仗，都得先把敌人底裤摸清楚！”
彭飞捂着尚未痊愈的毒伤站起来：“红巾军和逆雪军刚合流那会，咱们各自为战，差点让杨洪奎钻了空子。以后得听指挥，说往东就不往西，说埋伏就别露头！” 他的话让彭远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眼神里既有心疼又有欣慰。
我望着场下黑瘦却坚毅的面孔：“弟兄们！咱们吃过败仗，但咱们没被打垮！以后，咱们要带着改良的火药、坚固的防线，还有从失败里长出来的尖刺，杀回县城，杀垮杨洪奎！记住 ——”
全场齐声怒吼，声震山林：“县城的高墙终将倒塌，杨洪奎的毒烟终将消散，逆雪军的旗帜永不弯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