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山的秋雨敲打着岩洞口的茅草，周曼云蜷缩在篝火旁，苍白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我攥着汉阳造守在洞口，枪管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像一串悬而未落的问号 —— 三天前，她突然宣布 “有孕”，可那裹在粗布下的弧度，总让我想起石峰山混战中她藏在棉絮里的铁块。
“赵哥，大当家的请你过去。” 麻花辫姑娘掀开草帘，手里的搪瓷缸冒着热气，“曼云姐又吐了，这是我熬的小米粥。” 她袖口新绣的梅花还带着线头，眼神却在周曼云的肚子上多停留了两秒 —— 自从吴忠武死后，大明山的老人对我们这些 “外来者” 多了层猜忌。
议事岩洞里，松脂火把噼啪作响。大当家的盯着我腰间的梅花镖，突然开口：“你媳妇这肚子... 咋看着不像足月的？” 他身后的山匪们交头接耳，有人摸向腰间的匕首，刀鞘上的竹节纹路泛着冷光。我握紧镖柄，想起周曼云昨夜塞给我的纸条：假孕可稳山匪心，勿慌。
“山里条件苦，胎儿长得慢。” 我尽量让声音平稳，“等打下桂郡，孩子就能住上督军府的洋房了。”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骚动。几个喽啰架着个戴瓜皮帽的中年男人进来，他怀里的药箱掉在地上，露出安胎药、避孕药甚至... 腐骨散的药瓶！
“这老东西是严斯潘的医官！” 麻花辫姑娘踢翻药箱，“刚才在山下鬼鬼祟祟，还说要给‘大明山的孕妇’送补药！” 男人膝盖发抖，却在抬头时冲我使眼色 —— 那眼神，竟和当年吴忠武在船上被抓时如出一辙！
周曼云不知何时扶着岩壁站在洞口，她摸向小腹的手微微发颤：“安胎药... 是你让他送的？” 我瞬间绷紧神经，想起她最近总在喝的 “药膳汤”，想起她趁我不注意时往汤里撒的白色粉末。医官突然挣脱束缚，从袖口甩出枚梅花镖，镖尾刻着 “忠” 字：“严斯潘要你肚里的‘梅脉遗孤’，这药能让胎儿... 咳血而亡！”
洞里瞬间死寂。周曼云的脸色比火把灰还白，却突然笑了：“严斯潘倒是看得起我。” 她掀开粗布，露出里面缠得紧实的绷带，“可惜，我这肚子里装的不是孩子，是...” 她猛地扯开绷带，滚落的不是婴儿，而是用油纸裹着的炸药！
山匪们惊呼着后退，大当家的手按在刀柄上：“你疯了？！” 周曼云却掏出白磷水泼在岩壁上，严斯潘的 “双生谜案” 路线图渐渐显形：“这炸药是用石峰山的鸦片提炼的，严斯潘以为我怀孕就会手软，却不知道 ——” 她望向我，眼里燃着我从未见过的狠戾，“我要用他的‘龙脉传人’梦，炸碎他最后的妄想！”
医官突然剧烈咳嗽，鼻孔渗出黑血 —— 他服了毒！我扑过去时，他从齿间挤出半句话：“假孕... 是吴忠武的计...” 话音未落，瞳孔己散。周曼云蹲下身，从他衣领里摸出枚银元，背面刻着 “忠” 字：“三年前，吴忠武就用过这招，让兰脉误以为他有遗腹子，从而放松警惕。”
洞外传来山匪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混着西长一短 —— 是严斯潘的假暗号。周曼云攥着银元站起身，炸药重新缠回腰间：“严斯潘今晚可能会偷袭，他算准了我们会因为‘孕妇’分神。” 她冲大当家的扬起下巴，“把队伍拉到后山，我来当诱饵。”
“不行！” 我抓住她的手腕，触到绷带下冰冷的炸药块，“太危险了！” 她却反手握住我的手，按在 “腹部”：“还记得石峰山的铁矿吗？这炸药块比铁块沉三倍，足够让严斯潘的密探信以为真。” 她的指尖划过我掌心的老茧，“你带麻花辫去炸军火库，我引开追兵。等爆炸声起，就是你动手的信号。”
暮色浸透山林时，周曼云披着我的灰布长衫走向山坳，隆起的小腹在雾中若隐若现，活像个真正的孕妇。我攥着汉阳造趴在鹰嘴崖，准星里倒映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在京山书局的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地走进危险。麻花辫姑娘在我右侧装好炸药，轻声说：“曼云姐说，等打完这仗，要去城里买婴儿帽。”
严斯潘的军队果然在子时摸上山。探照灯的光束扫过周曼云的脸，她故意踉跄着扶住树，小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敌方指挥官的枪响了一半又停下，对着对讲机怒吼：“活捉那个孕妇！督座要活的！”
我扣动扳机的手突然颤抖。周曼云抬头望向我，嘴角扬起一抹笑，那是我们在督军府暗巷里约定的 “死战” 信号。麻花辫姑娘按下起爆器，山体震动的刹那，周曼云猛地扯掉长衫，露出缠着炸药的身躯，像朵即将绽放的死亡之花。
“严斯潘！” 她的呐喊混着炸药的轰鸣，“你的龙脉梦，见鬼去吧！”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我看见她摸着 “腹部” 的手比了个 “三”—— 那是我们第一次在京山书局接暗号的数字。爆炸的气浪掀起碎石，她的身影消失在火光中，却在我视网膜上烙下永恒的印记。
当我们从后山绕到军火库时，严斯潘的军队己经溃不成军。麻花辫姑娘举着汉阳造欢呼，我却疯了似的在废墟里扒拉 ——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半块染着白磷的粗布，上面用鲜血写着：我去大明山北麓，勿念。
怀里的银元 “咔嗒” 掉落，背面的 “忠” 字朝上，像极了吴忠武的笑脸。原来假孕不是终点，而是她给自己上的保险 —— 严斯潘的人不会相信一个 “孕妇” 会自杀，只会以为她被山匪劫走。而我知道，那个永远把后背交给我的女人，此刻正带着真正的密报，在某个阴暗的地道里，继续着我们未完成的使命。
山风卷起硝烟，我摸向腰间的刀，刀刃上倒映着石峰山的轮廓。也许在这乱世，爱情从来不是花前月下，而是你明知我怀里抱着炸药，却依然愿意为我举起枪口。而我赵振群，终将带着这份血色浪漫，在严斯潘的阴谋里，杀出一条让她能平安归来的路。
启明星从云层中探出头来，远处传来山匪们的呐喊，这次是清晰的西长一短 —— 梅脉的胜利号角。我握紧周曼云留下的粗布，上面的白磷在晨光中微微发烫，像她眼中永不熄灭的光。
“等我，曼云。” 我对着大明山北麓轻声说，“不管你是真孕还是假孕，我都会找到你。因为我们的故事，还远没到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