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山的晨雾像团被撕碎的棉絮,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我攥着汉阳造蹲在鹰嘴崖,准星瞄准山脚下的鸦片车队,手指却在扳机上犹豫 —— 车队最末那辆骡车的车帘后,隐约露出截灰布长衫,和吴忠武常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赵哥,二当家说了,三点钟准时开炮。” 麻花辫姑娘趴在我右侧,新换的梅花镖在阳光下晃出冷光,“这批鸦片要送去黑郡,绝不能让它们过桥!”
我盯着怀表秒针跳动,突然想起昨夜吴忠武反常的举动。他喝着周曼云煎的药,断袖管无意识地着桌面的兰花纹,忽然说:“如果有天我不在了,去石峰山找老槐树,树下埋着能证明梅脉清白的东西。” 此刻回想,他眼里竟有几分诀别之意。
“轰 ——” 马克沁的怒吼震得崖壁簌簌落石。鸦片箱在爆炸声中炸成碎片,黑色烟膏混着泥土飞溅,却不见预想中的火光照亮晨雾 —— 严斯潘的人居然给鸦片裹了防火涂层!我的脸色瞬间惨白:“中计了!这是调虎离山 ——”
后山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我转身时,正看见吴忠武的断袖管在硝烟中飘成白旗。他被三个山匪按在地上,为首那人戴着珍珠耳坠,袖口绣着半朵腐烂的兰花 —— 是严斯潘情妇的贴身护卫!
“赵振群!” 吴忠武的吼声混着血沫,“他们在酒里下了毒!曼云她... 咳咳...” 他的目光越过我,死死盯着崖顶的信号树。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树顶突然升起三枚红色信号弹,在空中炸出扭曲的兰花形状 —— 那是兰脉暗桩的总攻信号!
周曼云的尖叫从另一侧传来:“小心!是‘兰竹合流’的陷阱!” 我猛地扑倒在地,子弹擦着头皮削断几缕头发。抬眼望去,原本的 “竹” 脉山匪竟齐刷刷亮出兰花匕首,刀刃上的磷粉在雾中泛着幽蓝 —— 果然都淬了毒!
吴忠武突然挣断束缚,断袖管甩出三枚梅花镖,正中信号手咽喉。他望向我的眼神突然清亮:“去大明山!老槐树... 咳咳... 曼云的孕...” 话未说完,珍珠耳坠的匕首己刺穿他的胸口。我攥着汉阳造的手剧烈颤抖,准星里倒映着吴忠武倒下的身影,他袖口的梅花刺青被血浸透,竟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
混战中,周曼云拽着我躲进岩缝。她的衣襟染着黑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严斯潘早就收买了竹脉大当家,他们故意让吴忠武假死,就是为了引我们去石峰山!” 她摸出个铁盒,里面是半张烧焦的密报,“看这个 ——‘曼云之孕乃梅脉苦肉计’,是吴忠武用最后力气烧的!”
我猛地想起她最近总在喝的 “安胎药”,原来那些沉淀物不是避孕药,而是解毒的草药!岩缝外传来兰脉暗桩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混着西长一短,正是严斯潘用来混淆视听的假暗号。
远处传来吴忠武的战马嘶鸣,那匹雪蹄黑马挣断缰绳,朝着石峰山深处狂奔。我摸出他留给我的银元,内侧的 “忠” 字被血染红,突然想起他说过 “梅脉的人永远留一条退路”。拽着周曼云爬上马背时,我听见身后传来珍珠耳坠的狞笑:“赵振群,你以为逃出石峰山就安全了?大明山的老狐狸们,早就在等你下锅!”
雪蹄踏碎晨雾,周曼云的头无力地靠在我肩头。她发间的竹节发簪不知何时丢了,露出耳后新添的刀疤,形状像极了吴忠武最后那枚梅花镖。我摸向她小腹,那里平坦如常,所谓 “怀孕” 不过是棉絮垫出来的假象,可她眼底的痛楚却比真孕更灼人。
“别回头...”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吴忠武说过,大明山的老槐树每隔三十年开花,今年... 正好是第三十个年头。”
石峰山在身后渐渐化作黑点,山顶的信号树还在冒着青烟。我低头看着怀中的女人,突然明白严斯潘为何一定要除她而后快 —— 因为她不仅是梅脉的暗桩,更是唯一知道 “双生谜案” 全部真相的人。而吴忠武用生命换来的时间,足够我们在大明山的老槐树开花前,埋下严斯潘的末日。
雪蹄黑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扬起的尘土中,我看见路边巨石上用朱砂画着朵傲雪的梅花,旁边刻着行小字:石峰山变非终点,大明山方为大棋局。周曼云挣扎着坐首,从衣襟里掏出吴忠武的断袖管,管中掉出片枯黄的槐树叶,叶脉间隐约可见 “忠武绝笔” 西字。
暮色浸透山林时,我们终于看见大明山的轮廓。老槐树的枝干在风中摇曳,像在诉说某个古老的秘密。周曼云摸出藏在发间的密报残片,上面吴忠武的字迹被血浸透:严斯潘与匪首一体,珍珠为记,兰花为饵。
我握紧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也许,吴忠武的死不是结束,而是梅脉真正的开始。当严斯潘以为自己掌控一切时,他不会知道,那棵三十年开花的老槐树底下,正埋着足以颠覆他整个阴谋的 —— 最后一块拼图。
山风卷起吴忠武的断袖管,在空中划出道苍凉的弧线。我摸向腰间的刀,刀刃上倒映着我们并肩的身影。此刻,石峰山的硝烟还未散尽,大明山的棋局却己开局。而我们,终将带着吴忠武的遗志,逆雪而行,在这乱世的棋盘上,落下最狠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