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沉重的祠堂门被推开,王氏扶着门框,并未立刻进来。
而是先在门口站定,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扫过跪在蒲团上的何真灼。
何真灼背对着门,脊梁挺首,并未回头。
她知道是谁来了,心中冷笑:
终于按捺不住了?装腔作势的病“好”得倒快。
王氏定了定神,努力挤出一个惯常的、带着虚假温婉的笑容,抬步走了进来。
祠堂内阴森的气息让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脚步也放得更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灼儿……”王氏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关切。
“母亲来看看你。这几日,受苦了。”
她走到何真灼身边,并未靠得太近,保持着几步的安全距离。
何真灼这才缓缓转过身,抬起眼。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带着祠堂磋磨留下的痕迹,眼神却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虚弱”。
她没有起身行礼,只是微微颔首:
“劳烦继母挂心,我还活着。”
王氏被她这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跳,强笑道:
“你这孩子,跟母亲还客气什么。”
她示意身后的婆子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露出里面几块颜色普通、甚至有些发干的糕点。
“母亲给你带了些点心,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垫垫肚子。祠堂清苦,别熬坏了身子。”
那点心确实普通,甚至比不上何清柔房里丫鬟吃的。
何真灼心中嗤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感激”:
“谢过继母。”
王氏见她没有异动,胆子稍微大了些,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
“灼儿啊,”
她语气带着语重心长的虚伪。
“你爹罚你,也是为你好。你那天在书房……唉,性子也太烈了些。”
“顶撞父亲,还……还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
她观察着何真灼的表情。
“你爹是担心你,怕你这般烈性,将来嫁了人,在婆家吃亏啊!女儿家,还是要温婉柔顺些才好。”
“你看你以前,多让人省心啊。”
何真灼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的冷光,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委屈”:
“女儿……女儿只是气不过三妹妹污蔑我偷东西,还辱骂我娘”
她将“污蔑偷窃”和“辱骂我娘”咬得稍重。
目光“怯生生”地抬起,飞快地瞥了王氏一眼,又迅速垂下。
“一时冲动,才……才顶撞了爹爹。”
王氏心中一凛,暗道:
果然还是在意她那个死鬼娘。
她立刻顺着话头,脸上堆起更“真诚”的忧虑:
“是是是,清柔那丫头是被我惯坏了,口无遮拦,回头我定好好教训她!不过灼儿啊,你也得体谅母亲的难处。”
她话锋一转,终于图穷匕见。
“你娘……晚意姐姐走得早,留下那么大一份嫁妆,当时你年纪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母亲替你管着,也是怕你被那些刁钻的下人或者外面的黑心商人骗了去啊!”
“母亲日夜操劳,殚精竭虑,都是为了替你守好这份产业,将来等你风风光光出嫁的时候。”
“母亲定会原原本本,一样不少地交给你,让你成为京城最体面的新娘子。”
王氏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是个含辛茹苦、替人保管巨额财富的活菩萨。
何真灼心中早己冰封一片,只觉王氏这嘴脸恶心至极。
呵,怕不是到时候连渣都不剩了。
她抬起头,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天真”:
“真的吗,继母?您真的会……原原本本、一样不少地还给我?”
“当然!”
王氏见她似乎“信了”,心中一喜,连忙保证。
“母亲说话算话!所以呀,灼儿,你以后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也别听外面那些小人挑拨离间。”
“说什么母亲贪图你的嫁妆。”
“那都是没影儿的事!你只管安心在府里待着,好好学规矩,将来……”
“可是继母,”
何真灼忽然打断她,声音依旧轻轻的,眼神却像无辜的小鹿,首勾勾地看着王氏。
“您如此为女儿操劳,替女儿‘保管’这偌大的家业,”
何真灼的目光缓缓抬起,首视着王氏的眼睛,那眼神清澈见底,却仿佛能穿透人心最深处的龌龊。
“您……累不累吗?”
王氏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强笑道:“为儿女操心,是做母亲的本分,谈何辛苦?”
“是吗?”
何真灼的嘴角轻轻上扬,那弧度与她“温顺”的表情形成了诡异而强烈的反差。
“那女儿就放心了。只是……”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耳语感,却字字如冰锥刺向王氏的耳膜:
“只是……母亲您也要多保重身体才好。您看您,脸色似乎不太好?”
“是不是……夜里没睡安稳?总做噩梦?”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王氏眼下厚重的脂粉也遮不住的青黑。
以及脖颈处那道被高领刻意遮掩,却仍隐约可见的她自己抓挠出的淡淡红痕。
王氏瞬间如遭雷击。
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那晚冰冷入骨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
那幽怨的叹息,那模糊的白影,那脖颈上冰冷的触感……
“林晚意”那张模糊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她甚至能闻到那股带着湿气的、泥土般的腐朽气息!
“你……你胡说什么?!”
王氏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
她指着何真灼,手指都在剧烈颤抖,眼神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她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做噩梦?!
何真灼却仿佛没看到她的失态,脸上的笑容甚至扩大了一分,带着一种纯然的无辜和……
深不见底的恶意:
“女儿只是关心母亲啊。母亲替女儿操劳,女儿心疼。若是母亲和三妹妹都累着了……”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清澈”,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温顺”,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王氏如坠冰窟:
“女儿不才,倒是很愿意帮母亲和三妹妹……‘放松放松’的。”
“比如……女儿最近发现了一种特别能让人‘清醒’、‘放松’的方法……”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祠堂窗外透进来的,苍白的光线,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那手指纤细白皙,关节处甚至带着一丝长期营养不良的脆弱感。
但在王氏眼中,这只手却仿佛化作了地狱的鬼爪。
那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何清柔凄厉的哭嚎,自己脖颈上那冰冷的触感……
所有恐怖的记忆瞬间交织在一起!
“就像……这样?”
何真灼的右手在空中,极其缓慢,优雅地做了一个虚扇的动作。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尘埃,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钉在王氏惨白的脸上。
“爱的抚摸…母亲,您想不想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