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倪蝶便拉着魏煦出了门。她仍对张善人“卷款私奔”的理论抱有一丝幻想。
然而,无论是布庄老板,还是点心铺的伙计,亦或是街边的行人,只要一提起张善人,得到的全是交口称赞。
“张善人?那可是活菩萨!”
“我们安阳城谁不感念他的好!他赚的钱,大半都拿来修桥铺路、开办学堂了!”
“风流韵事?仙师可别乱说,张善人洁身自好,从未听说过这些。”
一上午转下来,听到的全是溢美之词,倪蝶那点不靠谱的理论被驳得体无完肤。
她不死心地凑到魏煦身边,小声嘀咕:“奇了怪了,这人设也太完美了。难不成他能一边当活菩萨,一边还养着个不为人知的小妖精?”
魏煦没有评价她这离谱的猜测,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发觉自从下了山,倪蝶身上那股死气沉沉的疏离感淡了许多,偶尔流露出的鲜活神态竟有几分从前她率真又带着点小聪明的骄纵千金的模样。
调查陷入僵局,倪蝶有些泄气,拉着魏煦随便找了个旧茶楼歇脚。
茶楼里客人不多,多是些落魄文人,三三两两地聚着高谈阔论。他们刚坐下,就听见邻桌在谈论张善人的事。
“可惜啊,张善人这样的好人,偏偏走得这么早,真是老天不长眼!”
“谁说不是呢,以后我们安阳城,怕是再也出不了第二个张善人了。”
在一片惋惜声中,邻桌一位须发半白、衣着朴素但浆洗得干净的老秀才嘴角却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屑。
倪蝶眼睛一亮,端起茶杯主动凑了过去,自然地加入了讨论。
“各位先生说的是,我们兄妹也才刚到安阳城,本是听闻此地有张善人照拂,行商极为顺利,才想来做些小买卖。谁知……唉,竟恰好赶上善人离世,可悲可叹,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她这话伪装得极好,既解释了来历,又用一句“好人没好报”成功地抛出了引子。
果然,那老秀才听闻此言不屑更甚,冷哼一声开了口:
“好人?他也配?”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然而老秀才像是压抑了许久,不吐不快道:“哼,大善人?二十年前他张既德不过是个屡试不中的穷酸书生!为求功名,不惜哄骗家中父母,倾尽家产要去行贿考官。结果呢?连主事人的面都没见到,钱就被中间人骗了个精光!”
“他倒是拼死去要,可那骗子也是个滚刀肉,最后只丢给他一堆不值钱的破画抵债。”
老秀才越说越激动:“更惨的还在后头!他那老父老母,得知家底被他败光,气得一病不起。没多久,二老竟在城外被一位王公贵族的惊马活活踩死!说来也是他时来运转,那贵族为求息事宁人,赔了他一大笔钱财。”
“谁能想到,自那以后这张既德就像开了窍,拿着那笔赔偿金做生意,竟是顺风顺水,一路做大,成了你们口中今天的张大善人!”
老秀才的话如一块巨石投入池塘,周围的文人立刻炸开了锅。
“胡说!你这老东西,见不得张善人好,在这里污蔑他!”
“就是!张善人明明是靠自己本事发的家!”
眼看茶楼里乱成一团,没人再注意他们,倪蝶朝魏煦使了个眼色,两人趁乱起身悄然离开了。
行至半途,她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魏煦,眼睛亮闪闪地说道:
“西师兄,一个倾家荡产、连累父母横死的倒霉蛋,在得到一堆破画和一笔横财之后,突然就转运了?一个普通的书生,哪里来的经商天赋?”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了关键的一环。
“我想起来了!昨日在书房那个被布幔盖住的巨大屏风,管家说那是张善人最爱的藏品……那屏风后面,隐约像是画卷!他们当时遮遮掩掩的,肯定知道画有问题。”
魏煦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光亮,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竟无端地一软。她总是这样,看似思路跳脱,却总能用最出人意料的方式,精准地抓住最核心的线索。
魏煦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当时那屏风处的确有妖气,只是道行不浅,你才未曾感受到。为师……兄我倒是有所感应,本想今日确定后再与你商议。”
一时不慎,差点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倪蝶倒是没注意到他这微小的口误,她的思绪飞速运转,立刻笃定道:
“如果真是画的问题,他们又那般刻意地不让看画,就说明他们也知道画有问题。可既然他们知道画有问题,又请我们来捉妖,为何不首说,反而要遮遮掩掩?”
“而且,一个敢在人气如此兴旺的城中心害死一位富商的妖,实力非同小可。可师兄你看这安阳城,并无妖气环绕的迹象,反而是阳气充裕之地。”
魏煦也陷入了沉思,这一点也正是他所不解的。人气鼎盛之地对妖物有天然的压制,寻常妖物在这安阳城估计连个壮汉都敌不过,此妖能轻易害死张善人,又能将气息完美隐匿,不扰乱一城气运,这己经超出了常理。
事情刚有了眉头又陷入死胡同,倪蝶又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昨晚我睡得还挺香呢。这可不像什么凶残妖王的作风,针对性也太强了……算了,先想办法找个机会偷偷去看画。如果真是如此,想必张夫人不会阻止我们去书房,反而会希望我们能偷偷潜入书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