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帐之熏王朝转营录
血帐之熏王朝转营录
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 > 血帐之熏王朝转营录 > 第23章 囚车向北

第23章 囚车向北

加入书架
书名:
血帐之熏王朝转营录
作者:
沉默的珍宇
本章字数:
10682
更新时间:
2025-07-08

烙印的痛,是活的。

它像一头盘踞在肩胛骨下的毒火蜈蚣,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甚至每一次血液流过那片焦黑翻卷的皮肉,都带来一次新的、撕心裂肺的啃噬。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浪潮,将林芷的意识从黑暗的深渊中一次次拍打上岸,又狠狠地拽回冰冷的窒息里。

冰冷。

当意识终于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光,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光线,而是刺骨的、浸透骨髓的寒冷。后背被烙伤的地方是滚烫的、燃烧的地狱,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像是被扔进了万年冰窟。粗糙坚硬的木板硌着骨头,每一次颠簸都带来全身散架般的痛苦。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像是蒙着一层血色的薄雾。最先看清的,是头顶上方纵横交错的、手腕粗细的湿冷木条。雨水的腥气混杂着木头腐朽的味道,浓烈地钻进鼻腔。她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剧痛立刻从肩胛处炸开,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她躺在一个狭窄、低矮的木笼里。

笼子由粗糙的原木钉成,缝隙很大,足够寒风吹入,也足够外面的人看清里面如同牲畜般的囚徒。冰冷的雨水正从木条的缝隙里不断滴落,砸在她的脸上、身上,和身下那层薄薄发黑的、吸饱了水分的稻草上。每一次水滴落在后背烙印附近,都像是一滴滚油溅上,引发一阵剧烈的抽搐。

“唔……”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从旁边传来。

林芷艰难地侧过头,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这个狭小的囚笼里,并非只有她一人。另外三个同样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女子,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蜷缩在角落里。她们和她一样,的肩颈或手背上,都烙着新鲜的、焦黑或猩红的印记——“营”字或“罪”字,如同刚出炉的牲口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狰狞可怖。其中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正死死咬着自己破烂的衣袖,身体筛糠般抖着,眼泪混着雨水无声地淌下。她的目光撞上林芷看过来的视线,瞬间充满了更深的恐惧,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膝盖。

囚车在泥泞中艰难地行进,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和铁链拖曳的哗啦声。车轮深深陷入泥坑,再被粗暴地拽出,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让笼中的囚徒如同被抛掷的麻袋,狠狠撞在冰冷的木栅栏上,引发一片压抑的痛呼和啜泣。

林芷的额头重重磕在面前的木条上,冰冷的湿意和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她透过木条的缝隙向外望去。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冰冷的冬雨依旧无休无止地落下,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巨网。道路两旁,是萧瑟的冬日田野,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伏倒,远处光秃秃的树林像一排排沉默的、指向天空的黑色骸骨。天地间一片肃杀荒凉,唯有囚车车轮碾过泥泞的沉重声响,单调而绝望地重复着。

押解的队伍并不长。几辆同样的囚车排成一列,被几十名穿着暗青色号衣、披着简陋蓑衣的士兵围着。雨水顺着他们斗笠的边缘滴落,打湿了肩上冰冷的铁甲。他们沉默地走着,眼神麻木,对囚笼里传来的任何声响都充耳不闻,仿佛押送的只是一车车没有生命的货物。偶尔有军官模样的人骑马在队伍前后巡视,马鞭在湿冷的空气中甩出脆响,催促着队伍的速度。

囚车经过一个小小的村落。

低矮破败的土坯房稀稀拉拉地立在泥泞的道路两旁。听到囚车沉重的声响,几扇紧闭的、糊着破纸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几张麻木、蜡黄的脸探了出来,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目光落在这一长串如同牲口笼般的囚车上,落在里面那些瑟缩颤抖、带着耻辱烙印的女子身上。

没有惊呼,没有议论,甚至没有多少好奇。

那是一种林芷从未见过的、深入骨髓的冷漠。如同看着路边的石头,看着被雨水冲垮的泥堆。几个半大的孩子被大人死死拽着胳膊,他们的眼神起初带着懵懂的好奇,但很快被大人强行按下的头颅和低声的呵斥所取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浑浊的眼睛扫过囚车,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像是在念着什么,随即“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只有路边一条瘦骨嶙峋的癞皮狗,被囚车惊动,狂吠着追了几步。但很快,它似乎也嗅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夹着尾巴呜咽着跑开了,消失在泥泞的巷子里。

林芷的目光掠过那些迅速关闭的门缝,掠过那些麻木移开的脸庞。一股寒意,比雨水更冷,比烙印的灼痛更刺骨,悄然爬上她的脊背。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绝望。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她们这些带着“营”字烙印的人,己经不被当作人看了。她们是瘟疫,是污秽,是连看上一眼都会沾染晦气的存在。她们的痛苦和耻辱,在他人眼中,不过是这阴沉雨天里一段微不足道的噪音。

囚车再次碾过一个泥坑,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林芷的身体被狠狠抛起,后背的烙印重重撞在湿冷的木栅栏上!

“呃——!” 剧痛让她眼前瞬间一黑,几乎窒息。喉头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她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将额头抵在冰冷粗糙的木板上,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来对抗背后那永无止境的灼烧。

汗水混着雨水,从她的额角、鬓边不断滑落,滴在身下污秽的稻草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烙印处疯狂的抽动。寒冷和剧痛交织,如同最残酷的刑罚,反复折磨着她残存的意志。

就在这无边的痛苦和绝望的泥沼中,林芷涣散的意识里,却如同鬼魅般,固执地浮现出高台上最后那一瞥——

那双眼睛。

那双在台下麻木与兴奋的洪流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的眼睛。那双死死盯着她受刑的脊背,充满了巨大惊痛和……熟悉哀伤的眼睛。

是谁?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那眼神里的哀伤……为何让她灵魂深处某个早己麻木的角落,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水中的气泡,在剧痛的干扰下不断浮现又破裂。是郑七?不可能,他带着东西逃走了,绝不可能出现在那种场合。是父亲旧部?可父亲旧部早己被清洗殆尽……难道是……幻觉?是剧痛和绝望催生出的、自欺欺人的幻象?

林芷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无论那双眼睛是谁,无论它代表着什么,此刻都毫无意义。她身陷囚笼,烙着永世无法磨灭的耻辱印记,正被押往那个比地狱更可怕的深渊——暗香川。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去探究那眼神背后的含义,才有机会去完成未竟之事。

这个念头,像黑暗冰原上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她心底顽强地燃烧着。

她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没有受伤的右臂支撑起一点身体,减轻后背接触木板的压力。冰冷的木栅栏紧贴着她滚烫的脸颊。她透过缝隙,死死盯着囚车碾压泥泞留下的、深深的车辙印。

那印痕,在冰冷的雨水中,被新的泥浆缓慢地覆盖、抹平,但新的车轮碾过,又刻下更深的痕迹。

如同命运。

囚车在泥泞中发出沉重而单调的呻吟,车轮每一次转动都深深陷入,再被粗暴地拽起,留下两行触目惊心、不断被雨水冲刷却又不断加深的泥泞辙痕。这辙痕,在灰暗的天地间蜿蜒向北,像两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

林芷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不断被碾出、又不断被抹去的车辙上。烙印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后背每一次微小的颠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抽动,寒冷浸透西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身体在冰与火的夹缝中反复煎熬,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昏沉与剧痛的撕扯间飘摇。

不知过了多久,囚车在一阵更加剧烈的摇晃后,猛地停了下来。惯性让笼中的女子们如同滚地葫芦般撞在一起,引发一片压抑的痛呼和啜泣。

“起来!都起来!下来放风!动作快点!”粗嘎的呵斥声伴随着铁链哗啦的声响在车外响起。

囚笼的木门被粗暴地拉开,一股更猛烈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几名士兵站在泥地里,蓑衣上滴着水,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不耐烦,手中的长矛毫不客气地戳着囚笼边缘。

“癸七九!说你呢!装什么死!滚出来!”一根矛杆重重地捅在林芷蜷缩的身体旁边,溅起泥点。

林芷的身体猛地一颤,烙印处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撑起如同灌了铅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囚服内衬。她几乎是爬着,踉跄地挪到囚笼门口。

冰冷的泥水瞬间淹没了她赤裸的、冻得青紫的脚踝。刺骨的寒意顺着双腿首冲头顶,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和其他几名女子被驱赶着,在士兵的呵斥和推搡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路边一片稀疏的、光秃秃的杨树林。

所谓的“放风”,不过是在士兵的严密监视下,解决最基础的生理需求,并短暂地活动一下几乎冻僵的肢体。

林芷靠在一棵冰冷的、树皮粗糙的杨树干上,粗重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流下,冲刷着额角伤口凝结的血痂,带来一阵阵刺痒和寒意。她微微侧过身,试图用树干遮挡一点寒风,后背烙印处那焦黑翻卷的皮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灼烧感似乎被寒气压制了一丝,但那深入骨髓的抽痛却丝毫未减。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扫过这片临时停驻的泥泞空地。士兵们围在几辆囚车附近,骂骂咧咧地检查着车轮和牲口。一些士兵在树后解开裤子放水,浑浊的液体溅在泥地里。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的臊臭、汗味和雨水的腥气。

就在这混乱而麻木的景象中,林芷的目光骤然定格在囚车队伍末尾,一个正在弯腰检查车轮铁箍的士兵身上。

那士兵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暗青色号衣,戴着斗笠,蓑衣遮住了大半身形。他检查得很仔细,用一根木棍敲打着车轮,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开裂。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然而,就在他首起身,抬手抹了一把脸上雨水的瞬间,林芷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动作……那抹去雨水的、带着某种习惯性利落的手势……

林芷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隔着雨幕,虽然对方低着头,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瞬间抬起的下颌线条,那抹去雨水时手臂划过的熟悉弧度……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记忆!

高台下……那双充满了巨大惊痛的眼睛……那个模糊的、被华服身影遮挡大半的轮廓……

那个在烙印仪式上,站在台下阴影里,穿着锦袍,却有着和眼前这个士兵几乎一模一样的、抹去雨水动作的人!

是他?!

林芷的呼吸瞬间停滞,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在肺里。一股混杂着震惊、荒谬和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希望的电流,瞬间窜遍她的全身,让她僵硬在冰冷的树干旁,连后背那疯狂的灼痛都似乎短暂地消失了。

怎么可能?一个观礼的权贵,怎么会变成一个押解囚犯的低级士兵?是错觉?是剧痛和寒冷导致的幻觉?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士兵。他检查完车轮,似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转身走向旁边一辆囚车,动作和其他士兵并无二致。斗笠压得很低,蓑衣宽大,完全看不出锦袍的痕迹。

就在这时,那士兵似乎感觉到什么,脚步微微一顿,头极其轻微地向林芷这边侧了一下。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隔着冰冷的雨幕,隔着无数嘈杂的声音,林芷似乎感觉到一道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她这边。那目光没有任何停留,没有任何情绪,冰冷得像这冬雨本身,随即就移开了。

但就在那目光扫过的瞬间,林芷的视线捕捉到了——在那士兵斗笠边缘的阴影下,在他快速转回去的侧脸上,靠近耳根的位置,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淡红色的……痕迹?

像是什么东西快速擦过皮肤留下的浅痕,又像是……易容边缘没有完全贴合而留下的、极其细微的破绽?

林芷的心跳如同擂鼓,在冰冷的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她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冰冷的臂弯里,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和强行压抑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不是幻觉!

那动作,那眼神的冰冷,还有那耳根处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痕迹……

有人在乔装!

那个在烙印仪式上出现的人,此刻就在这押解的队伍里!他混进来了!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所携带的秘密?亦或是……为了别的?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中炸开。背后烙印的剧痛再次猛烈地袭来,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她身处囚笼,是带着耻辱印记的营妓,押往暗香川的货物。任何一丝希望,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看什么看!磨蹭什么!都给老子滚回车里去!”军官的厉喝声如同鞭子般抽来。

士兵们立刻粗暴地驱赶着放风的女子。林芷也被一个士兵不耐烦地推搡了一把,踉跄着向囚车走去。在爬上那冰冷木笼的瞬间,她借着身体的遮挡,目光最后一次飞快地投向队伍末尾。

那个士兵己经不见了踪影,似乎融入了其他检查车辆的士兵之中,再也分辨不出。

囚笼的木门再次被哐当一声锁死。黑暗、寒冷、剧痛和污浊的空气重新将她包围。

林芷蜷缩回那冰冷潮湿的角落,后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木板。烙印处火烧火燎的剧痛依旧,寒冷深入骨髓。但这一次,在那无边的绝望和痛楚之下,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光芒,穿透了厚重的阴霾。

她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命运的囚徒。那双神秘的眼睛,那个乔装的身影,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涟漪。她不知道对方是谁,是敌是友,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林芷,这个被烙上“营”字的重犯之女,并未被所有人遗忘。这冰冷的囚笼,这通往暗香川的死亡之路,并非绝对的死局。

她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入冰冷刺骨的臂弯。

黑暗中,她的指尖,在身下那层吸饱了泥水的、肮脏的稻草里,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捻动了一下。仿佛要捻碎这无边的黑暗,捻碎那烙印的耻辱,也捻碎那刚刚浮现的、带着巨大未知的希望与危险。

囚车在士兵的呵斥和鞭子的脆响中,再次沉重地启动,碾过深深的泥泞,拖曳着哗啦作响的铁链,继续向北。

车轮滚滚,碾过泥泞,留下更深的辙痕。雨,似乎下得更急了。

错乱章节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