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前的更衣室飘着股陈年老肥皂混着铁锈的气味,林深蹲在更衣柜前,指尖正顺着防暴棍的纹路。
他特意把警服第二颗纽扣松了半寸——这是他伪装“废柴”的小技巧,松垮的制服能让他看起来更像个连仪容都懒得打理的混子。
“哐当”一声,铁门被撞开的风掀起他后颈的碎发。
王璐抱着叠洗得发白的制服站在门口,马尾辫根根竖起,像根随时要戳人的银针:“听说你被调去三号监区了?”她把制服甩在他脚边,橡胶底的警靴碾过地面的水渍,“周监可从来没让新人单独值三号的夜,真好运啊。”
林深弯腰捡制服时,喉结在松垮的领口下滚了滚。
原定今晚要守着一号监区的高强——那家伙前天半夜用牙刷柄在墙上刻了串数字,正好和父亲笔记里“清道夫”资金链的尾数对上。
临时换岗,分明是有人在动他的棋盘。
他抬头时扯出抹傻笑,手指挠着耳后新冒的粉刺:“领导安排嘛,哪都一样。”
王璐盯着他发皱的袖口,鼻尖皱成颗小番茄:“一样?
三号监区的疯子上个月挠花了张叔的脸,前前天还把送饭的老张锁在储物间。“她转身要走,又顿住脚,白大褂下摆扫过他沾着墙灰的皮鞋,”对了,周秘书说今晚要抽查巡房记录,你最好别又把时间写错。“
铁门“砰”地撞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林深摸出裤袋里的旧手机,屏保是父亲穿警服的照片——那是1998年红棉路27号诊所前拍的,背景里的木牌还能看清“仁心”两个字。
手机突然震动,陈建平的关联人物栏里,“周明远”三个字的颜色更深了,像滴在宣纸上的血。
三号监区的铁门在身后发出闷响时,林深闻到了股怪味——不是普通监区的消毒水味,倒像长时间没晒过的棉被,混着点铁锈的腥。
墙上的荧光灯忽明忽暗,把地砖的裂缝照成歪歪扭扭的伤疤。
他扶了扶帽檐,余光扫过最角落的铺位。
那个叫李建国的“疯犯”正蹲在地上。
他没穿鞋,脚底板沾着黑灰,指甲在水泥墙上划得“吱呀”响。
林深走近两步,看清墙上的痕迹——不是乱涂的鬼画符,是排歪歪扭扭的数字,13、27、44,和高强刻的数字有三个重合。
“新来的。”沙哑的声音突然钻进耳朵。
林深抬头,正对上一双清明得过分的眼睛——这不该是精神病人该有的眼神,像口淬过冰的井,能照见人骨头里的念头。
李建国的指甲还抵在墙上,指缝里渗着血:“你是林浩的儿子?”
林深的后颈瞬间绷成根弦。
父亲的名字像根烧红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防暴棍:“大叔您认错人了,我爸是开修车铺的。”话尾故意带了点颤音,像被突然搭话的小年轻。
李建国突然笑了,露出两颗缺了角的门牙。
他用带血的指甲在数字旁画了个圈,圈里歪歪扭扭写着“仁心”。
林深的瞳孔猛地收缩——和父亲照片里的诊所木牌一模一样。
后半夜的巡房最熬人。
林深抱着记录本走到三号监区时,墙上的挂钟正指向两点十七分。
李建国的铺位空着,他蹲在墙角,手里攥着截铁丝,正一下下划自己的小臂。
鲜血顺着苍白的皮肤往下淌,在地上拼出个残缺的“E”。
“疯了!
这疯子又自残!“跟班的小吴吓得后退两步,对讲机都拿不稳,”我去叫医生——“
“不用。”林深按住小吴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蹲下来,从裤袋里扯出块干净的手帕,按在李建国的伤口上。
鲜血很快浸透棉麻布料,他能感觉到掌下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您是不是知道我爸的事?”
李建国的血滴在“E”上,把缺口补成完整的字母。
他突然凑近林深,嘴里的血腥气喷在对方脸上:“林队长查‘清道夫’那年,仁心诊所的地下室......”话没说完,他猛地翻白眼倒向墙根,后脑勺撞在水泥地上的闷响惊得小吴打了个哆嗦。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得发烫。
林深背过身,借着阴影点开界面。
新弹出的信息刺得他心跳漏了半拍——目标姓名:李建国;真实身份:原南州市公安局物证科科员;隐藏罪行:参与掩盖1998年仁心诊所灭门案关键证据,后因向林浩透露线索遭报复。
灭门案......仁心诊所......林深的指甲掐进掌心。
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碎照片突然在眼前放大:1998年春,红棉路27号仁心诊所前,穿警服的父亲搂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那男人的眉眼,和李建国年轻时的证件照有七分像。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围墙时,周秘书的黑皮鞋声先到了三号监区。
他抱着个牛皮纸袋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反着冷光:“林警官,夜班记录。”
林深把记录本递过去时,故意打了个响亮的哈欠,眼尾挤出点泪:“昨晚李建国闹了半宿,我到西点才眯了会儿。”他的警服前襟沾着血渍——是李建国的血,他特意没换,为的就是这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王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周秘书身后,抱着双臂冷笑:“我就说他撑不住,上次陈建平发疯......”
“记录没问题。”周秘书合上本子,目光扫过林深胸前的血渍,又迅速移开,“周监说今天午休时,你去仓库领新的防暴装备。”
等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深摸出藏在铺位底下的手机。
信任值栏里,李建国的头像旁跳出+45的提示,对话框闪烁着淡蓝色的光:“可进一步对话解锁‘关联势力’功能。”
他望着窗外飘着的柳絮,突然想起李建国在墙上刻的“仁心”。
午休时间还有两小时,仓库的钥匙在张叔那里——他得赶在王璐之前,再去三号监区看看。
林深把手机重新塞回帽檐夹层时,听见远处传来铁门开启的吱呀声。
他整理了下松垮的制服,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
这次,他要让李建国把剩下的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