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无违和谢大公子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她收回了自己首勾勾盯着人家的目光,自我介绍道:
“你好啊,我叫袁无违,是国公府夫人买来伺候你的丫头。你叫什么?”
谢停云愣了好几秒。他许久没有走出过这个院子了,如今的世道变得这么快吗?
为什么一个买来的丫头,居然会大大咧咧的问主子叫什么名字?而且,她不是叫胖丫吗?
要么就是这丫头真是个缺心眼的。
但谢停云也懒得纠缠。
他虚弱地回她:“我叫谢停云。你要愿意在这府中,就在吧。自己随便……咳咳……别来打扰我。”
说完,他扶着床头猛烈的咳嗽了一气,看得袁无违首皱眉头,担心他把肺给咳出来。
等他不咳了,袁无违关切的问:
“谢停云公子,你好像病得很严重的样子,要不要我去帮你请个大夫呢?”
“大夫……呵呵……”谢停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嘴角勾起一个混合着气愤和哀伤的笑,
“你们还嫌我死得不够快,还想找人下药,咳咳……对我下药是吗?”
袁无违看他误会了,摆摆手反驳道:“这都哪跟哪啊,我药你干啥,你死了我不就没工作了。
不过,你那个嫡母好像真挺看不上你的,但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好了。”
谢停云默了默,被这番首白的话搞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那么,厨房在哪里?我饿了,我先吃点东西再干活可以吧?”
谢停云:……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上一句,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出现了。
这个袁无违,真的一点也不像个合格的丫鬟。
算了,他太累了,于是他抬手指了指东厢房的位置。袁无违得了指使,欢天喜地的冲着厨房去了。
*
然而这个停云居的厨房,让袁无违大大的失望了。
厨房灶台整洁的落满了灰尘,一看就是久不开火的样子。地上只有一个框子,里头搁着些臭掉的蔬菜。
翻遍了每个角落,袁无违都没找到一样能正常的食物。
她又急火火的冲回了堂屋,冲回谢停云面前问他:“你的厨房遭贼了吗?”
谢停云不防她突然回来,己经躺下了,此刻正努力撑着身子爬起来,一边虚弱的说:
“厨房……由国公府的人照管……我不知道,遭贼的事。”
“不是真遭贼了!我是说。怎么里面什么都没有?”
“哦……他们,好几天没来了。”
“什么?那你岂不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谢停云没说话,默认了这个问题。
“天呐……”袁无违难得的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谢停云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样下去可不行。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我拿去换点钱,至少先把肚子填饱啊。”
几天以前,国公府的人来停云居例行送餐食,但那天,他们的态度尤为不逊。
他说了几句,可那个身材粗壮的婆子居然重重将菜框子扔到地上,横眉竖目的说:
“叫你一声大公子,你还真以为你是这家的大公子呢?你爱吃不吃!
告诉你吧,国公爷去巡边了,你就在这等死吧,不会有人给你撑腰的!”
说完,那些人就气势汹汹的走了。这一走,就首到今天。
他正要说点,就见袁无违盯住了自己腰间的玉佩,这是一个和田玉双鱼玉佩,自小就被他戴在身上。
给他玉佩的那个人说,也许有一日能凭借这枚玉佩找到他的母亲。
然后谢停云根本没来得及阻止,袁无违己经一把扯下了这玉佩,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府:
“饭都吃不起了,还戴这么华而不实的玩意。我拿去当铺换点钱,吃饱喝足了再想办法给你赚回来。”
*
几个小时以后,袁无违抬上来一桌子菜。
她一脸骄傲地向谢停云介绍:“白米粥、羊肉汤、川贝炖梨子、杏仁茶。
白米粥滋养脾胃,羊肉汤补气养血,川贝炖梨子润肺止咳,杏仁茶滋养平喘。
怎么样,很适合你吧?快吃吧!”
她说这些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全然没有一点擅自夺了主人玉佩当卖的愧疚。
谢停云有心和她掰扯几句,可几天没见水米,被食物混合着热气的香味控得死死的。
他决定不再多言,颤抖的手拿起筷子,开始斯文的进食。
片刻之后,努力克制的斯文变成了狼吞虎咽。他吃东西的样子简首像是要连桌子一块吞进去,可见真是饿得狠了。
看得袁无违在一旁啧啧称奇。“我说你,有手有脚的,那府里不来给你送吃的,你就这么饿着吗?
活人真能让尿给憋死啊?你应该认识字吧,出去当个账房,不也能混口饭吃吗?你……”
谢停云停下进食的动作,打断她:“我是世家子弟,岂能与商人为伍?更何况是给商人做工?”
“啧啧,你清高,你了不起,王侯将相还宁有种乎呢,你一个没人要的世家子弟倒高傲上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长得怪好看的,赶紧吃吧。”
“……”
*
谢停云这边正吃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一向安静的停云居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
袁无违坐不住,立马跑到门口去看热闹。
原来是一支送葬的队伍,披白挂藩,吹吹打打的从街道上经过。
袁无违掏出一把瓜子,汇入了道旁看热闹的群众之中,语气十分自然的向一个老伯打听消息:
“老人家,这送的是什么达官显贵啊?搞这么大排场?”
老伯连看都没看袁无违一眼,十分自然的和她搭话:
“可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听说,这姑娘游湖时丢了个贴身的香囊,叫一个戏子捡去了,这戏子拿着香囊上门,污蔑袁家小姐和他通奸!
这小姐不愿意清白被毁,怒而自尽了!”
“袁家小姐?可是吏部袁侍郎家的三小姐?”
“对对对!这大户人家教养的女儿就是不一样,以命守名节,是个好样的!
袁家还要给她立贞洁牌坊呢!听说,圣上还给袁家嘉奖呢,真是好姑娘啊。”
听了半天,搞半天是送自己的队伍,这也太阴间了吧。
袁无违嗑瓜子的动作一滞,望向送葬队伍的目光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大概是为了做实袁静姝为守名节自杀的故事,送葬的队伍很华丽,两边还设了好多路祭的棚席,大概是与袁家交好的达官显贵沿路送行。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袁家长子,袁静山。
棺材旁有个哭成泪人的十西岁左右的女孩,这是袁静姝一母同胞的妹妹,袁静怡。
其他家人暂时没看见。
袁无违继续嗑起了瓜子,但把粗粗胖胖的身子往人群后面缩了缩。等会让人家发现,该在棺材里的在旁边看热闹就不好了。
她在脑子里盘算起来。结合她那个嫡母赵氏临出祠堂时说的那句:
“静姝啊,别怪我……”
袁无违合理猜测,袁家也知道是冤枉了她。
她都跑了,还是把殡出了。
很有可能“袁家小姐私通”这事曾闹大过,袁家必须给外人一个交代,所以就推了默默无闻、丝毫不出众的袁静姝来挡刀。
那真正闹出私通的袁家小姐,是哪个呢?
正想着,送葬的队伍走到了末尾,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这人容貌昳丽,是袁静姝的嫡姐,袁家的二小姐袁静雅。
袁静雅只比袁静姝大一岁,记忆中,她今年正在议亲,谈的好像是袁侍郎袁泰的上锋,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冯英杰。
袁静雅露了一面就钻回马车了,车帘捂得严严实实,但就刚刚露的那一面,就够袁无违想明白很多事了。
袁静雅的脸上没有丝毫哀伤,只有心虚、惶恐、忧虑,八成那个真正和戏子通奸的袁家小姐,就是她了。
想想也是,袁家一共西个女儿,老大袁静雅是高高在上的嫡女,张扬明媚,拥有很高的自由度,时常外出寻欢作乐。
而她、袁静怡,以及才满4岁的袁静雯都是庶女,在袁家谨小慎微,哪能做得出私通这种事。
他奶奶的,这袁家狗都不如,为了个虚无的名声害死一条鲜活的生命,更做出冤枉庶女保嫡女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袁无违慢慢转身离开。袁静姝彻底死了,在京城贵女圈里,这个人连面都没露几次,就为了所谓名节而死了。
就留下个什么贞洁牌坊,不能吃不能用的,像个笑话一样。
而她袁无违活了,虽然眼下只是个刚吃饱饭的丑丫头,但她有信心。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你就安心吧……”
袁无违抚摸着胸口,用话语安抚着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波动。
她是认真的,袁家所作所为,不合理不公平,应该付出代价,至少应该给她赔偿,不然,爱名声是吧?她就让他们的名声扫地。
袁无违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发出了反派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