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清瘦的男生。
穿着同样崭新的蓝白校服，但穿在他身上，却透出一种与周围喧闹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他背脊挺得笔首，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看着摊在桌面上的一本书。
晨光从旁边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给他低垂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也清晰地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肩膀线条和线条清晰的下颌线。
他的头发是纯黑的，修剪得很整齐，额前的碎发柔顺地垂着，遮住了一点眉眼。
从林晚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颜色有些淡的薄唇。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正稳稳地按在书页的边缘。
整个姿态，安静得如同角落里的雕塑，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真空地带。
林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个名字瞬间跳入脑海——江屿。
对，就是他。
那个传说中的学神，中考全市前十，昨天还被人在校门口议论提前自学完了高一物理的“隔壁家孩子”。
林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啧，果然和记忆里一样，一副“莫挨老子”的高冷范儿。
她甚至能想象出前世那些试图接近他、想请教问题的同学，是如何被他那冻死人的眼神和言简意赅（或者干脆不回答）的态度劝退的。
她撇了撇嘴，心底那点恶趣味又冒了出来。
学霸？学神？在她这个手握“先知秘籍”、准备开启制霸模式的重生者面前，这层光环好像也没那么耀眼了。
她甚至觉得他那副“全世界都欠我钱”的冷淡表情有点……装。
林晚没再多看，径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拉开椅子。
椅脚摩擦水泥地面，发出“吱呀”一声略显刺耳的噪音。
这声音似乎惊动了旁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生。
他翻书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滞了零点一秒，随即又恢复了流畅，仿佛只是书页翻动时一个自然的停顿。
他甚至没有抬头，目光依旧稳稳地落在书页上，仿佛那刺耳的声音不过是窗外飘过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林晚把书包塞进桌肚，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拿出文具袋、数学课本和那本至关重要的练习册，在桌面上依次摆开。
动作幅度不小，带着一种刻意的、宣告存在感的意味。
旁边的男生，依旧毫无反应。翻过一页书，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林晚坐了下来，侧过脸，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同桌。
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些。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冷白，在晨光下近乎透明。
睫毛很长，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嘴唇抿成一条平首的线，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静和……漠然。
对周遭一切的漠然。
林晚的视线掠过他摊开在桌面的书——不是新发的课本，而是一本看起来相当厚实、封面印着复杂英文和公式的书籍，书页的边缘己经有些磨损。
她眼尖地瞥到几个词：“Quantum Meics”（量子力学）……还有几个复杂的积分符号。
高一新生，开学第一天，在看量子力学？！
林晚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行，你牛。
这装X的境界，确实不是普通学霸能达到的。
她心里那点小小的优越感和恶趣味瞬间被放大了十倍。
她几乎想笑出声。
装吧，你就继续装你的高冷学神。
林晚收回目光，带着一种“看你能装到几时”的戏谑心态，也翻开了自己的数学课本。
她决定暂时忽略这个自带冷气机的同桌。
班主任踩着上课铃声走进了教室，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女老师，姓李。
例行公事的开学讲话，强调纪律、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强调高一是打基础的关键一年……声音刻板，内容乏味。
林晚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会瞟向窗外葱郁的树影，或者落在自己那本写满了“秘籍”的练习册上，盘算着接下来的学习计划。
她甚至能预判出班主任接下来要强调哪几点，内容都大同小异。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旁边的江屿。
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那本厚得吓人的“天书”上。
班主任的讲话似乎完全无法穿透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屏障。
他翻书的动作很慢，很专注，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的某个公式上轻轻点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那姿态，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林晚心底那点戏谑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是佩服，更像是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一个十五岁的高一新生，在开学第一天的动员大会上，如此专注地研究量子力学？这己经超出了“学霸”的范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收起你们初中那套懒散！尤其是某些同学——”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教室后排，精准地落在了林晚……旁边的江屿身上。
“江屿同学！”
李老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
“开学第一课就开小差？你看的是什么书？拿来！”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后排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也转头看向自己的同桌。
有好戏看了？她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地想，让你装高冷，开学第一天就被抓典型了吧？看你怎么收场！
在全班同学或好奇、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江屿缓缓地、极其平稳地合上了面前那本厚重的书籍。
动作没有丝毫慌乱。
然后，他抬起了头。
林晚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
瞳孔的颜色是纯粹的墨黑，像沉在寒潭底部的黑曜石，幽深得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线。
里面没有十五岁少年该有的慌乱、羞赧或者被老师点名批评的窘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
他的目光越过教室里的众人，平静无波地落在讲台上脸色不虞的班主任身上。
那眼神，不像是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学生，倒像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在审视着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林晚的心跳，在那个瞬间，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