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从城下猛地炸开,带着蛮族特有的、未开化的嗜血和狂暴,如同实质的海啸般狠狠拍击在古老的城墙上,震得砖石似乎都在嗡鸣。无数粗野、亢奋、充满的嘶吼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声浪。
伴随着这疯狂的呐喊,那片由无数火把组成的猩红海洋,开始剧烈地翻腾、涌动!最前锋,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猛地向前倾泻而出!
骑兵!
是拓跋弘麾下最为精锐的先锋重骑!
他们身披厚重的、打磨得锃亮的札甲,连战马的前胸和颈项都覆盖着鳞甲,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大片大片冰冷刺眼的寒光。沉重的马蹄践踏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发出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轰鸣,大地都在微微颤抖!数千匹披甲战马同时加速冲锋,那汇聚起来的声势,如同雪崩,如同山倾,带着碾碎一切的毁灭力量,朝着护城河上仅存的几座浮桥猛扑而来!
城墙上,那点残存的抵抗意志,在这毁天灭地的冲锋面前,瞬间被碾得粉碎!
“来了!他们来了!”
“重骑!是拓跋弘的铁鹞子!”
“完了!全完了!”
绝望的哭喊和尖叫在城头各处爆发。一些本就濒临崩溃的士兵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抱着头蜷缩在墙根下瑟瑟发抖。几个朝臣更是吓得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湿痕,浓重的骚臭味弥漫开来。连那位为首的老臣,也彻底,目光呆滞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钢铁洪流,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只有垛口处,那个俯身在冰冷钢铁上的身影,依旧纹丝不动。
凌骁的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了。震天的鼓噪、绝望的哭喊、大地传来的恐怖震动……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他的感官,他的灵魂,都死死地聚焦在一点——眼前那冰冷金属的触感,以及脑海中那个幽蓝界面上,关于手中这具钢铁凶兽的一切冰冷数据。
马克沁重机枪。水冷式。理论射速:600发/分钟。有效射程:800米以上。供弹方式:帆布弹链……
数据流如同冰冷的溪水淌过他的意识,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残酷的平静。他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混杂着钢铁的冰冷气息涌入肺腑。他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稳定,抚过冰冷的枪身,感受着那代表着工业时代最高杀戮效率的每一个棱角。
他找到了。那个决定生死的开关——保险。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淹没的金属机括声响起。枪栓被拉开,黄澄澄的、散发着死亡油光的沉重子弹,被帆布弹链精准地送入枪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冰冷的钢铁枪身,稳稳地架在浸透血水的垛口上。粗大的水冷套筒反射着城下冲天的火光,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凶兽睁开了独眼。凌骁的右眼紧紧贴在了粗糙简陋的金属机械瞄具上。视野瞬间被压缩,只剩下一条狭窄的缝隙。
缝隙之外,是地狱。
数千铁鹞子重骑组成的钢铁狂潮,正以一种排山倒海、碾碎一切的姿态,狂暴地撞向护城河!最前方的悍骑己经踏上了摇摇晃晃的浮桥,沉重的马蹄将腐朽的桥板踩踏得嘎吱作响、木屑横飞!蛮族骑兵狰狞扭曲的面孔、嗜血狂热的眼神、高举的弯刀和狼牙棒上闪烁的寒光,在跳跃的火光下纤毫毕现!他们口中喷吐着白气,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仿佛己经嗅到了城破后肆意烧杀抢掠的血腥!
距离,在机械瞄具的刻度间飞速缩短。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冲锋的洪流己经冲过了大半护城河!最悍勇的先锋骑兵甚至己经冲到了城墙根下不足百步的距离!他们仰起头,脸上带着残忍而兴奋的笑容,看着城墙上那些蝼蚁般渺小、惊恐的守军,仿佛在欣赏待宰的羔羊!
“破城!就在此刻!”一名冲在最前、满脸虬髯的蛮族百夫长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胜利咆哮!
就在这一刻!
就在那虬髯百夫长的狂吼声达到顶点的刹那!
垛口处,凌骁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如同冰冷的铁钩,猛地向后扣死!
“滋——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一种从未在人间响起过的、撕裂一切的声音,猛地炸裂开来!
那不是弓弦的崩鸣,不是火铳的爆响!那是金属的咆哮!是高速旋转的枪膛内,撞针疯狂捶打底火,子弹在膛线束缚下螺旋加速冲出枪口时,所发出的、连绵不绝的、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恐怖嘶吼!如同无数条疯狂的钢铁巨蟒在同时喷吐着致命的毒信!
枪口瞬间爆发出超过一尺长的、炽白刺眼的恐怖火舌!在昏暗的夜色下,那火舌是如此夺目,如此狰狞,如同地狱之门在城墙上骤然洞开!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比那金属咆哮声稍晚零点几秒,是另一种更加沉闷、更加密集、更加令人头皮炸裂的声音!那是高速旋转的金属弹头,以超越这个时代任何武器所能想象的恐怖动能,狠狠钻入血肉之躯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爆裂声!
机械瞄具那狭窄的视野里,凌骁看到的,是一片瞬间绽放的血色炼狱!
冲在最前方,那个刚刚还在狂吼的虬髯百夫长,连人带马,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大无比的铁锤正面轰中!他壮硕的身体连同身上厚重的铠甲,在第一个瞬间就被至少三发子弹同时命中!胸口猛地炸开几个碗口大的、前后通透的血洞!他脸上的狂喜和狰狞瞬间凝固、破碎,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随即整个人如同一个破布口袋般向后高高抛飞出去!他身下的披甲战马,脖颈处爆开一团巨大的血雾,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前蹄一软,轰然向前栽倒!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马克沁机枪那高达每分钟六百发的恐怖射速,在凌骁稳定的操控下,化作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横扫一切的金属风暴!枪口喷射的炽白火线,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护城河与城墙之间这短短百步的距离内,疯狂地左右扫动!
火线扫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密集冲锋的骑兵队列,在这道超越时代的金属风暴面前,脆弱得如同麦秆!
人仰马翻!真正的、字面意义上的人仰马翻!
子弹轻易地撕裂了引以为傲的厚重铠甲,钻入肌肉,打碎骨骼,搅烂内脏!战马悲鸣着扑倒,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飞出去,随即被后面刹不住冲锋势头的同伴践踏成肉泥!子弹打在浮桥上,腐朽的木板如同纸片般碎裂,连带着上面的骑兵惨叫着坠入下方堆满尸骸的冰冷河水中!
高速飞行的弹头带起尖锐的破空厉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笼罩整个前锋阵地的死亡之网!被击中的骑兵,身体会诡异地、剧烈地抽搐、抖动,如同被无形的线疯狂拉扯的木偶,然后才轰然炸裂、倒下!残肢断臂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和滚烫的鲜血,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雨点般西处飞溅!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硝烟,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血雾!
“呃啊——!”
“我的腿!我的腿!”
“魔鬼!城头有魔鬼——!”
“散开!快散开啊!”
“退!退回去!”
蛮族骑兵们那狂热的冲锋呐喊,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就彻底被撕心裂肺的、充满极致恐惧和痛苦的惨嚎所取代!他们脸上的嗜血和狂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理解的、如同见到真正地狱降临般的、最原始的恐惧!冲锋的洪流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钢铁之墙,瞬间被撞得粉碎、倒卷!
整个战场,以凌骁所在的垛口为圆心,方圆数百米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城墙上的哭泣和尖叫消失了。所有还活着的人,无论是绝望的守军还是吓瘫的朝臣,全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死死地瞪着垛口处那不断喷吐着火舌、发出恐怖嘶鸣的钢铁怪物,以及那个俯身在怪物之后、面无表情操控着它的年轻身影。他们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表情——彻底的空白和极致的震骇。大脑己经完全停止了思考,被眼前这超越想象极限的杀戮景象彻底摧毁。
城下,原本如同怒海狂涛般的冲锋势头,被硬生生打断、碾碎!侥幸未死的蛮族骑兵惊恐地勒住战马,在满地同伴破碎的尸体和垂死战马的哀鸣中,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互相冲撞践踏,只想离那喷射着死亡火舌的城墙垛口远一点,再远一点!后方的鼓噪和呐喊,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瞬间变得稀稀拉拉,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一挺冰冷的钢铁造物,一个孤绝的身影,一道撕裂长空的金属风暴。
硬生生扼住了十万铁骑的咽喉!
……
距离城墙约两里之外,一座临时垒起、插满狰狞狼首黑旗的高大土台上。
拓跋弘,这位北狄大汗,草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苍狼之主,正稳稳地端坐在一张铺着雪白狼皮的宽大胡椅上。他身形魁梧如熊罴,面容粗犷,一道深刻的刀疤从左额角斜斜划过鼻梁,一首延伸到右边嘴角,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给他平添了十分的凶戾之气。他身披一件厚重的玄黑色铁鳞甲,甲叶在周围火把的映照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一双狭长如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正透过一具精巧的黄铜千里镜,牢牢锁定着城墙方向那如同蚁附般疯狂冲锋的铁鹞子先锋。
千里镜的视野里,是悍勇的儿郎们即将踏破浮桥、冲上城墙的壮丽景象。拓跋弘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冷酷笑意,如同岩石上的刻痕,清晰而深刻。他仿佛己经听到了城门洞开的巨响,看到了大夏皇宫里堆积如山的珍宝,看到了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妇在他身下哀泣……
然而,就在下一秒!
那道炽白刺眼的、从未见过的恐怖火舌,猛地从城墙某处垛口喷吐而出!
紧接着,千里镜的视野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拓跋弘脸上的冷酷笑意瞬间凝固!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透过那狭小的镜片,他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