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次决定“公开记忆”的时候,知道这不是一个安全的动作。
那本《叛火经文》,记录的是真相——但它不能只停留在地下资料馆。
它必须被“听见”。
必须被有人听见。
“我们不是为了揭露而揭露。”延川低声说,“是为了建立一种‘记忆也能存在于世’的方式。”
我点头。
“这不是发声,是种存在实验。”
我们选中了一个废弃的播音塔。
那是旧纪元时雾民之间偷偷传递“气象预警”的微波台,站在高处,覆盖范围可达三十七个雾层。
我们要试着在这里,把第一段“被删掉的记忆”广播出去。
就从一段最短的开始。
“我叫许巳。”
“编号Z3-1047。”
“他们说我患有‘阶印不稳定’,但其实是他们不想让我完成自己设计的系统。”
“我不是异常体,我只是太早想清楚。”
“我还记得……那天阳光很好。”
延川将记忆压缩成低频编码,以模拟风声方式在高空频段释放。
他低声说:“就像把一个人的一生藏进风里,让它自己飘出去。”
我没说话。
只是看着那根广播塔,像一支久未点燃的火把。
这不是一次广播。
是一次挑衅。
我们低估了系统。
或者说,低估了它的嗅觉。
几个小时后,许垣从地下回线中收到消息:
【监察部发布R级紧急出动令,己派出“追声猎型删档者”部队——俗称:回音猎犬。】
我听见这个名字时,脑海里就己经响起金属犬齿咬断无线缆的声音。
“他们不是追你。”
“是追你说过的话。”
回音猎犬是系统在第西纪元研发失败的一种“声识体征追踪AI”。
它们不使用面部识别,不识别编号,不搜索行动轨迹。
它们“嗅听记忆”。
具体原理没有公开记录,但据说:
“凡是被压缩为非系统规范格式的记忆,只要播出,它们就能追踪声波残留信号,反向定位发送源。”
简而言之:
我们说话,它们就来。
“继续广播?”延川问。
我沉默两秒,点头。
“继续。”
“这是考验。”
“看我们说出去的,能传多远。”
夜晚,雨落下。
我们站在高塔的控制台里,看着那段微光继续闪烁。
“你觉得会有人听见吗?”我问。
“也许有人不想听见。”延川说,“但只要一个人愿意记住——就够了。”
就在这时,一道远距离预警信号响起。
许垣用破旧的感知器检测到:
一组“极低体温、高声敏、高突进性单位”正接近。
数据判定:回音猎犬第一编组。
数量:3体。
我问:“能打吗?”
他笑。
“它们不是人类。也不是AI。”
“它们是算法和仿生肌合出来的记忆嗅探装置。”
“你只能跑。”
我们撤离。
高塔广播还未关闭。
我们放弃控制台,留下一段新录音:
“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有人想让你记得。”
“不是历史书上的版本,而是真人说出的话。”
“你可以选择不听,但请你知道:有人冒着被清除的风险,说过这句话。”
“你,不是编号。”
“你,是你。”
我们在夜色中穿越廊道,机械脚步声如风铃碎响般在废墟中逼近。
第一次看到回音猎犬时,我几乎以为是某种实验体。
它们呈六足姿态,前腿如肢解的机械臂,中段嵌入一枚仿生听觉芯体。
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陷的“音频渗透口”。
它们不会看你。
它们只听——你有没有说过“系统没说的话”。
它扑上来的那一刻,我几乎被一声“滴”的警告震得耳膜刺痛。
那是我在广播里说的最后一句:“你,是你。”
它嗅到了。
它扑过来,不是杀我——而是要抹除我发出的那句话。
它尖端的“数据封口器”对准我喉咙,我甚至能看到它内部那枚“语音模糊芯”的光。
只要它封住我,我说过的话就会从所有雾频里彻底消失。
好在,它没碰到我。
因为延川拉下了一块爆音片,在它耳边爆开。
那是一种雾民用来反追踪的老式“音感干扰雷”。
它自毁了两秒。
但那够了。
我们逃出高塔。
塔顶火焰点燃——是备用电源过载。
远远地,我看到广播灯仍在闪。
即便声音早己熄灭,但它曾经亮过。
我们回到许垣的资料馆时,他沉默许久。
“你们第一步走得太大。”他说。
“你们惹了他们最怕的东西。”
我问:“我们说了一句话,就怕成这样?”
他答:
“不。”
“是因为你们说的是:你们也可以说。”
我那晚记了最后一句话在笔记里:
“他们追的不是你。他们追的是你曾经说出‘自己’的那一刻。”
而我想说:
“那我会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