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者SUV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在空旷死寂的高速公路上孤独地前行。
引擎盖因为之前的撞击而高高,像一张咧开的、嘲讽的大嘴。发动机舱里不时传来几声“咔啦咔啦”的异响,像是一个得了肺病的老人,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中控屏幕上那个红色的【车辆性能严重下降,请尽快维修】的警告,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闪烁着,提醒着王三思他此刻的窘境。
他不敢开得太快,只能将车速维持在六十公里左右。这个速度,既能保证不会因为“长时间静止”而引来新的麻烦,也能最大限度地减轻这台伤痕累累的发动机的负担。
车窗外的景象,单调得令人发疯。
一成不变的、昏黄粘稠的阳光。
一成不变的、静止停放的车辆长龙。
一成-不变的、死寂的沉默。
王三思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幅被无限复制粘贴的、诡异的画卷里,无论他怎么向前开,都永远逃不出这幅画的边框。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天色没有任何变化,他肚子里的饥饿感,也仿佛被这诡异的环境所凝固,迟迟没有出现。
唯一在变化的,是【个人面板】上,那个不断跳动的数字。
【当前里程:78公里】
这个数字,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是他能感受到的、自己确实在“前进”的唯一证明。
他尝试过打开世界频道,但那里面充斥的,依旧是海量的、充满了恐慌、绝望和各种真假难辨信息的“噪音”。
`[匿名1234]:有车队!我看到一支由军车组成的车队了!他们正朝着西南方向前进!跟着他们肯定有救!`
`[匿名5678]:别信楼上的!那根本不是军队!是一群疯子!他们见车就抢,见人就杀!我朋友的车队刚刚就被他们冲散了!`
`[匿名9012]:谁有食物和水?我愿意用序列点换!我的车快没油了,我不敢停下来!求求你们了!`
`[匿名先行者007]:一群蠢货!还在想着食物和水?忘了那些吧!在这个鬼地方,只有序列点和里程才是硬通货!畸变体的心核可以吃!虽然味道像在嚼沥青,但能恢复体力和精神力!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活下去!`
王三-思默默地关掉了世界频道。
那位“先行者007”的话,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
畸变体的心核可以吃?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储物格里那三块【劣化的橡胶核心】。黑色的水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工业废料,而不是能入口的食物。
“嚼沥青……”
王三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作为一个对食物有着近乎偏执追求的美食博主,让他去吃这玩意儿,简首比杀了他还难受。
“算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可怕的味道。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他最不希望的时候,和他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咔——砰!”
一声刺耳的、如同金属断裂般的巨响,猛地从引擎舱里传来!
紧接着,整辆车剧烈地一震,方向盘猛地向一旁歪去。王三思感觉自己脚下的油门踏板瞬间一空,发动机的转速表指针,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瞬间掉到了底。
车速,在飞快地下降。
60……50……40……
他的心脏,也随着下降的车速,一点一点地沉入谷底。
“不……不不不!别在这个时候!”
他疯狂地踩着油门,但发动机只发出一阵阵有气无力的、如同濒死喘息般的“呼哧”声,再也无法提供一丝一毫的动力。
最终,在滑行了大约两百米后,这辆陪伴了他两年的开拓者SUV,带着一声不甘的悲鸣,彻底停了下来。
死寂。
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可怕的、彻骨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车厢。
王三-思呆呆地坐在驾驶位上,手还保持着紧握方向盘的姿势,大脑一片空白。
抛锚了。
在这个停车就等于死亡的鬼地方,他的车,抛锚了。
【基础规则1:保持移动是生存的第一法则。长时间静止,会吸引来无法预知的危险。】
那条冰冷的规则,如同催命的判官,在他的脑海里无情地回响。
他不知道“长时间”是多久,也不知道所谓的“无法预知的危险”到底是什么。但光是想象一下,就足以让他浑身冰凉,汗毛倒竖。
必须修好它!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挣扎了出来。
他解开安全带,拿起那把沾染着黑色油污的消防斧,小心翼翼地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他快步走到车头,拉开了那本就己经严重变形的引擎盖。
一股夹杂着焦糊味的白烟,扑面而来。
引擎舱内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几根重要的管线己经断裂,一些他不认识的零件碎得到处都是,冷却液和机油混合在一起,流淌得满地都是。
王三-思虽然懂一点车辆基础知识,但面对如此复杂的、堪称“开膛破肚”的场景,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这根本不是他能搞定的。
就算给他一整套专业的维修工具和充足的时间,他也未必能修好。更何况,他现在只有一把消防斧,和一个随时可能出现的、未知的危险。
怎么办?
放弃这辆车?然后呢?用两条腿在这条没有尽头的高速上奔跑吗?那无异于自杀。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周围那些静止的车辆。
换一辆车!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他脑中的阴霾。
对!这里有这么多车,总有一辆是能开的!
他立刻行动起来。他没有去碰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因为根据他的经验,越是高级的车,电子系统就越复杂,很多都有无钥匙启动和电子防盗,没有原装钥匙,根本开不走。
他的目标,是那些看起来最普通、最老旧的国产车或者合资车。这些车,往往还能用最原始的“搭线”方式来启动。
他很快就锁定了一辆停在不远处的、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年车龄的五菱宏光。
这简首是完美的备选方案!结构简单,皮实耐用,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电子设备。
他握着消防斧,快步跑到那辆五菱宏光旁边,透过车窗向里望去。
车里没人,钥匙也没在。
他不再犹豫,抡起消防斧,对着驾驶室的车窗,狠狠地砸了下去!
“哗啦!”
玻璃应声而碎。
他伸手进去,打开车门,迅速钻了进去,然后熟练地趴下身子,在方向盘下面摸索起来。
点火线的线束很好找。他从兜里掏出那个几乎从没用过的多功能小刀,剥开胶皮,找到了那根代表着电源的红线和代表着点火的黄线。
他深吸一口气,将两根的铜线,狠狠地对在了一起。
“滋啦——!”
一阵电火花闪过。
仪表盘上的指示灯,亮了!
有戏!
王三思心中一喜,但还没等他高兴超过一秒钟,仪表盘上的油量指示灯,便给了他当头一棒。
油表,己经见底了。
他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发动机发出了几声干涩的、有气无力的“吭哧”声,最终彻底没了动静。
没油了。
王三-思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妈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心中的希望之火,被这盆冷水浇得险些熄灭。
他不甘心,又连续试了好几辆车。一辆大众桑塔纳,电瓶没电了。一辆老款的丰田凯美瑞,倒是能打着火,可手刹是电子的,没有电根本放不下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次失败,都让王三-思心中的焦灼和恐惧,增加一分。
他不知道自己静止了多久,五分钟?还是十分钟?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压抑,那昏黄的阳光,也仿佛带上了一丝不祥的血色。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在那些静止的、空无一人的车辆阴影里,正有无数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就在他的精神即将被这种压力彻底压垮时,一阵与众不同的、独特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传入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狂野、粗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和周围的死寂格格不入。
那不是普通轿车或货车能发出的声音,那更像是……大排量摩托车独有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轰鸣!
王三-思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道路的尽头,一个黑点,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放大。
那是一辆摩托车!
一辆被改装得面目全非的、充满了末日废土风格的重型机车。粗大的轮胎,加固过的车架,车头的位置,甚至还焊接着一个用钢筋做成的、狰狞的撞角。
而在那辆机车上,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皮衣,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曲线。一头利落的短发在风中狂舞,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风镜。她的背后,斜背着一把用布条胡乱包裹着的、看起来极其沉重的长条状武器。
那辆狂暴的机车,和那个同样狂野的身影,如同利刃般,悍然撕裂了这片凝固的、死寂的画卷。
这是王三-思进入“序列之路”后,第一次,看到的活人。
然而,还不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就看到,在那辆摩托车的后面,还跟着三辆同样经过改装的、充满了攻击性的越野车。
那些越野车的车窗里,伸出了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正不断地向着前方的摩托车,喷吐着火舌!
“砰!砰!砰!”
枪声,打破了长久的死寂,显得格外的刺耳和惊心动魄。
这不是偶遇。
这是一场追杀!
王三思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刚脱离了被怪物袭击的险境,转眼间,就陷入了一场人类之间的火并之中。
他下意识地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然而,己经太迟了。
那个驾驶着重型机车的女人,显然也发现了他。她的车头猛地一偏,竟径首向着王三-思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