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0月2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恩赐就带着两个弟弟猫腰钻进了玉米地。露水打湿了裤腿,凉意顺着小腿往上爬,她却像只敏捷的野兔,掰玉米的动作又快又轻。
"姐,这样对不对?"大弟明远抱着三根玉米,学着姐姐的样子轻轻一扭,玉米秆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对!"恩赐用袖子擦了擦弟弟脸上的泥,"要留两片叶子,这样娘好捆。"
小弟明志突然指着远处:"娘又捶腰了!"
晨雾中,李秀英正扶着后腰慢慢首起身子,额前的白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恩赐鼻子一酸,快步跑过去夺过妈手里的竹筐:"您歇着,我们来!"
"傻闺女..."李秀英想抢回农具,却被三个孩子围住。明远递上水壶,明志踮脚擦汗,恩赐己经利索地把玉米捆成了垛。
阳光穿透晨雾时,田地里西个的影子在田垄上叠成一片,像棵枝繁叶茂的树。
午后的私语
晌午的灶台前,恩赐一边烧火一边削土豆。李秀英揉着面,突然听见女儿轻声说:"妈,我知道我是贾家的孩子。"
擀面杖"咣当"掉在地上。
"七岁那年,我在周大夫那看见出生记录了。"恩赐把土豆切成均匀的薄片,刀工堪比大人,"上面写着'贾小花,女,3.2公斤'。"
李秀英的手抖得捏不住面剂子。她看见女儿耳后的红痣在灶火映照下像颗朱砂,那是接生婆当年点下的记号。
"但我是张恩赐。"小姑娘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是爸冒雪给我求的药,是妈用嫁妆布给我缝的书包。"她举起满是茧子的小手,"这些茧,是和妈一起干活长的,比什么血缘都真。"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盖过了李秀英的哽咽声。
田埂上的媒婆
傍晚收工回家时,恩赐看见贾家门口停着辆扎红绸的自行车。王媒婆嘹亮的嗓门隔着老远就飘过来:
"...镇上的砖瓦厂老板,相中你们家大丫头了!彩礼这个数!"
贾家大丫头躲在柴房后,十六岁的脸上满是泪痕。她手里攥着半本撕烂的初一课本——那是她偷偷自学用的。
"姐..."恩赐悄悄塞过去一块手帕,里面包着三颗水果糖,"给你。"
大丫头突然抓住她的手:"恩赐,你一定要考上大学!"指甲深深掐进恩赐腕间的银铃铛,"替我们...替我们..."
话没说完,贾富贵就提着擀面杖出来了。恩赐躲进玉米地,听见王翠花尖利的声音:"死丫头片子!人家肯出八百块彩礼是看得起你!"
暮色中,大丫头被拽进屋的背影,像株被连根拔起的秧苗。
星光下的誓言
晚饭后,恩赐带着弟弟们坐在晒谷场上数星星。
"北斗七星像勺子。"明远指着天空,"爸说顺着勺柄能找到北极星。"
"那是北京的方向。"恩赐轻声说,"等姐姐考上北京的大学,就把爸妈和你们都接北京去。"
明志突然问:"那金宝哥呢?"
夜风拂过晒干的玉米堆,沙沙声像在回应这个难题。恩赐望着远处贾家小卖部的灯光,那里隐约传来打骂声——贾金宝又考倒数第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她摸摸弟弟们的头,"就像爸说的,庄稼要自己往上长。"
深夜,恩赐在补袜子时发现脚底突然长出颗红痣,位置与贾金宝左脚心的黑痣一模一样。与此同时,李秀英翻出当年的接生记录,在夹层里发现张符纸,上面画着两个相连的婴儿图形,旁边批注:"气血相连,三星归位则双生花开"。
而此时的贾家,王翠花正对着儿子背上突然浮现的七星痣发呆——那排列竟与恩赐作文里写的"爸挑担走过的路"完全吻合。窗外,大丫头把订婚用的红绸悄悄系在了老槐树上,像一面投降的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