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匠铺的铜铃声在晨光里脆响，慕容清颜攥着那块刻有跪射俑图案的银锁，指尖还残留着昨夜酒糟的暖意。穿藏青色围裙的银匠正用麂皮擦拭錾子，錾尖在朝阳下闪着冷光，像极了兵马俑手中的青铜剑。
“真要学？” 老银匠往火炉里添了块木炭，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这手艺得磨破三双手套才能入门。” 慕容清颜立刻举起手，掌心的薄茧是连日整理拓片磨出的：“我不怕！您看我这茧子，够格当徒弟吗？” 叶宸在旁边笑，举着的手机镜头里，她的眼睛比银锁上的铃铛还亮。
老银匠从工具箱里翻出块银坯，巴掌大的银片在阳光下泛着哑光。“先学打基础纹样。” 他握着慕容清颜的手，将錾子按在银坯上，“手腕要稳，力道得像揉面，急不得。” 小锤落下的瞬间，她的手一抖，錾子在银片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条受惊的小蛇。
叶宸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镜头对准银坯上渐渐成形的纹路。慕容清颜的额头渗出细汗，鼻尖几乎要碰到银片，每锤落下都要屏住呼吸。老银匠在一旁念叨：“当年给兵马俑做复制品银饰，光练这云纹就耗了三个月。” 他忽然提高声音，“锤要跟着心跳走，你慌它就乱！”
中午的油泼面端上桌时，慕容清颜的手指还在发颤。她举着筷子夹面条，手腕一歪，面条掉在桌上，引得老银匠哈哈大笑：“这就叫身心合一，手上的劲还没缓过来呢。” 叶宸替她擦去嘴角的辣椒油，发现她的指甲缝里嵌着细碎的银屑，像撒了把碎星星。
下午转场去秦腔戏楼时，穿黑马褂的老艺人正对着铜镜贴胡须。他的手指在脸上比画着，将髯口系成个漂亮的结，动作和银匠握錾子的姿态竟有几分相似 —— 都是将岁月的沉淀，化作指尖的精准。“来段《三滴血》里的‘虎口缘’？” 老艺人抖开件粉色戏服，水袖上的绣花在灯下泛着柔光。
慕容清颜穿上戏服的瞬间，宽大的袖子拖到地上，像拖着两朵云。叶宸帮她系腰带时，指尖触到衣料下微微发颤的腰线 —— 她正在紧张地咬字，喉结滚动的频率，和银匠铺小锤的起落渐渐重合。“别怕，” 老艺人用板胡拉了段前奏，“就当对着兵马俑唱，他们听了两千年，最懂这秦人的倔脾气。”
当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 的唱词从她喉间挤出时，声音抖得像风中的银锁铃铛。老艺人突然放下板胡：“气要沉到丹田，像打银坯时的锤子，得砸在点子上！” 他示范着挺腰，黑马褂下的脊背绷得笔首，像尊活着的兵马俑，“你看那些陶俑，站了两千年都不塌，凭的就是股气！”
叶宸的镜头扫过戏楼角落的秦腔脸谱，忽然发现红色的忠义脸、黑色的耿首脸，竟和银匠錾刻的纹样有着同样的筋骨。慕容清颜跟着老艺人反复练习，水袖甩出去的弧度越来越稳，唱到高潮处，她猛地踮起脚尖，衣袂翻飞间，竟有了几分皮影戏里青蛇的灵动。
傍晚收工时，慕容清颜的银坯上终于有了朵像样的云纹。老银匠拿过银片端详片刻，突然往火炉里一扔：“再回回火，能当书签用了。” 叶宸举着那块带着余温的银书签，镜头里能清晰看到纹路间的小坑 —— 那是她敲错的痕迹，像给时光盖了枚笨拙的邮戳。
秦腔老艺人送他们出门时，塞来两副简易髯口。“这是牦牛毛做的，轻便。” 他看着慕容清颜把髯口往帆布包里塞，忽然对着镜头唱了段《斩单通》，声震屋瓦，“记住了，老手艺不怕笨，就怕断！”
回去的路上，暮色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慕容清颜一手攥着银书签，一手比划着秦腔的手势，忽然哼起 “祖籍陕西韩城县” 的调子。叶宸牵着她的手走过牌坊，发现她的指尖沾着银屑，喉间带着沙哑，却比任何时候都更鲜活 —— 那是古老技艺在她身上刻下的温柔印记，像给时光系了条崭新的红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