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显得沉闷而遥远。出租车窗外的世界被密集的雨幕彻底模糊，霓虹灯的光晕在流淌的水痕中晕染成一片片迷离破碎、光怪陆离的色块，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摇摆，发出单调而固执的“吱嘎”声，努力划开短暂的清晰视野，又立刻被新的雨水覆盖。
林晚蜷缩在出租车后排的角落里，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冰冷的寒意透过布料丝丝缕缕地侵入骨髓，让她感觉像赤身被扔进了冰窖。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她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样子，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将空调的暖风开到了最大。暖风呼呼地吹着，带着车厢里特有的皮革和旧地毯混合的气味，试图驱散她身上的寒气，却丝毫暖不了她冻僵的心。
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试图用那一点凉意来冷却脑中翻腾的、如同岩浆般灼热混乱的思绪。后巷里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幕，像失控的幻灯片，在她眼前疯狂闪回：苏晴撑着伞优雅出现时那冰冷的笑意，她指尖拂过沈聿脸颊时宣告主权般的姿态，沈聿眼中对苏晴那复杂而激烈的抗拒和愤怒（那眼神深深刺痛了她，让她困惑又痛苦），还有苏晴那虚伪的、如同毒液般的话语……以及她自己那声绝望的尖叫，和那个耗尽全力的、响亮的耳光。
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掌心火辣辣的痛感，还有……沈聿皮肤那滚烫的触感。这个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她猛地闭上眼睛，用力甩头，想把那些画面和感觉统统甩出去。
“姑娘，到了。”司机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压抑的沉默。
林晚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车子己经停在了熟悉的宿舍楼下。她慌忙摸出手机，指尖因为寒冷和情绪而僵硬得不听使唤，几次才点开支付页面。
“谢谢师傅。”她哑着嗓子道谢，推开车门，再次投入冰冷的雨幕中。
推开宿舍楼沉重的大门，一楼大厅里暖黄的灯光和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值班室的宿管阿姨从窗口探出头，看到她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问：“哎哟，同学，怎么淋成这样？快回去换衣服，别感冒了！”
林晚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像一道无声的幽魂，飞快地穿过大厅，冲上楼梯。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空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推开熟悉的宿舍门，一股温暖干燥、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护肤品清香的气息包裹了她。但此刻，这熟悉的气息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隔阂。
“晚晚？你回来了？”李瑶正戴着耳机看电影，听到动静摘下耳机，回头一看，顿时惊呼起来，“天哪！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不是去……呃……”她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是想起了林晚是去参加沈聿所谓的“庆生会”，再看林晚这副样子，后面的话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另一个室友张倩也从床上探出头，一脸担忧：“晚晚，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林晚摇了摇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避开室友们关切的目光，径首走向自己的柜子，翻找出干净的睡衣和毛巾，然后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咔哒。
门被反锁。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自己。她背靠着冰冷的瓷砖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同样冰冷的地砖上。头顶惨白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终于，在这个完全封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里，那强撑了一路的堤坝轰然崩塌。
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溢出，在狭小的卫生间里低低回荡。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头发上滴落的冰冷雨水，浸湿了衣袖。没有嚎啕大哭，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屈辱、冰冷和绝望，无声地啃噬着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她就这样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不知过了多久，首到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虚脱感。她挣扎着爬起来，打开淋浴喷头。
冰冷的水流瞬间兜头浇下，刺骨的寒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她没有调热水，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冲刷着脸上未干的泪痕，冲刷着被苏晴目光扫视过的皮肤，冲刷着触碰过沈聿脸颊的手掌……仿佛这样，就能洗去这一晚所有的肮脏、屈辱和不堪。水流冰冷刺骨，皮肤很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嘴唇冻得发紫，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想要彻底冻结一切的麻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