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宿舍楼下，梧桐树的叶子在深秋的寒风中几乎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在昏黄的路灯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夜己经很深了，宿舍楼的窗口大多暗了下去，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像黑暗中孤独的眼睛。
沈聿靠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干上，身影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他身上还是那件深色冲锋衣，沾着电梯井道的灰尘和油污，手上简单的纱布包扎掩盖不了之前的擦伤。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过分瘦削的下颌线条和浓重的眼袋，脸色是病态的苍白。他微微仰着头，目光死死锁定在西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那是林晚的宿舍。
从林晚被室友扶回宿舍，那盏灯亮起开始，他就如同生了根般守在这里。像一尊沉默的、自我惩罚的哨兵。
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知道出现在这里只会让林晚更加厌恶。辅导员警告的处分通知还躺在他的邮箱里，冰冷刺眼。但他控制不住。电梯井道里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林晚在黑暗中沉默的恐惧，像噩梦般反复折磨着他。他不敢离开，仿佛只有守在这能看到她窗口灯光的地方，才能确认她还平安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寒风卷着落叶刮过，穿透他单薄的冲锋衣，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瑟缩了一下，却只是将衣领拉得更高，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指尖的伤口在低温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电梯门缝隙里那短暂而真实的触碰，以及她随后毫不留恋的抽离。
“烂透了……”
这三个字再次在耳边炸响，伴随着她冰冷厌恶的眼神。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弯下腰，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
就在这时，西楼那盏亮着的灯，熄灭了。
沈聿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屏住。他死死盯着那片陷入黑暗的窗口，仿佛整个世界的光源都随之消失。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她睡了吗？烧退了吗？还难受吗？黑暗会不会让她想起电梯里的恐惧？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翻腾，却得不到任何答案。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原地踱了两步，又强迫自己停下。他不能上去，不能打扰。任何出现在她面前的举动，都是对她的伤害。
他只能继续站着，像一尊固执的石像，任由寒风将他吹透。目光依旧固执地锁着那片黑暗的窗口，仿佛这样就能穿透墙壁，守护着她不安的梦境。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射在冰冷空旷的路面上，写满了无声的煎熬和无望的守望。
时间在寒冷的夜色中缓慢流逝。宿舍楼彻底陷入沉睡的寂静。只有风声，和他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首到双腿麻木失去知觉，首到黎明的第一缕微光艰难地刺破铅灰色的云层，在天际晕染开一抹惨淡的灰白。
那扇窗户，依旧漆黑一片。
沈聿僵硬地动了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窗，仿佛要将它的轮廓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拖着麻木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像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踉跄地、无声地消失在清晨寒冷的薄雾里。留下地上被踩碎的枯叶和一地冰冷的、无人知晓的守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