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破庙里的黑暗浓稠如墨，带着陈年尘土和朽木腐败的窒息感，沉重地压在苏璃的每一寸肌肤上。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牵扯着背部撕裂般的剧痛，火辣辣的鞭痕在冰冷汗水的刺激下，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喉咙干涸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她蜷缩在冰冷的神台残骸下，像一只蛰伏在巢穴深处、遍体鳞伤的幼兽。耳朵却支棱着，捕捉着庙外每一丝细微的声响。追兵的叫骂和灯笼的光柱终于被幽深的巷道吞噬，只剩下夜风穿过断壁残垣时发出的呜咽，如同鬼魂的低泣。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巨大的疲惫和疼痛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用更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睡！睡着了，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或者醒来时，又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百花楼柴房。
掌心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是那半枚鱼形玉佩。
她将它从怀中取出，借着庙门外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或许是远处百花楼未熄的火光映照），仔细。玉佩入手冰凉沉重，非玉非石，质地特异。断裂的边缘锋利如刃。指腹沿着残缺的螭龙纹路缓缓移动，那缺失的龙爪部位，断口平滑而突兀，不似自然断裂，更像是被某种利器……或是什么力量生生斩断。断裂处两侧，各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凹槽，像是某种榫卯结构的残留。这绝非寻常装饰之物！
姨娘缝衣时的绝望眼神，生母临别时那句“握紧它”的破碎叮嘱，在脑海中翻腾。这玉佩，是苏家倾覆之祸的源头？还是……一线生机的钥匙？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压抑、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伴随着微弱而痛苦的呻吟，从破庙最黑暗的角落传来！
苏璃浑身一僵，瞬间屏住呼吸，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再次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块边缘锋利的玉佩，冰冷的触感让她掌心微微刺痛。
2.
黑暗中，两点微弱的、带着惊惶的幽光怯生生地亮起。是一双眼睛，属于一个孩子的眼睛。
“姐……姐……”一个稚嫩、沙哑、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恐惧，“有…有人…”
紧接着，是一个少女强自镇定却难掩虚弱和颤抖的声音：“别怕…阿金…别出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少女似乎想将身边的孩子藏得更深些。
苏璃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但握紧玉佩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些。不是追兵。是同样躲藏在这破庙里的……流民？
她努力调整视线，适应着更深的黑暗。角落里，隐约可见一大一小两个蜷缩的身影。大的那个似乎是个十三西岁的少女，头发枯黄蓬乱，衣衫褴褛得几乎无法蔽体，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冻疮和污垢。小的那个紧紧依偎在她怀里，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刚才那痛苦的咳嗽正是他发出的。
男孩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大，充满了对陌生人的恐惧和对姐姐的依赖。
少女将弟弟紧紧护在身后，自己则努力挺首了单薄的脊背，像一只护崽的母兽，警惕而绝望地盯着苏璃的方向。她的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麻木和认命。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疾病的气息。男孩的呼吸急促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哮鸣音。痄腮？高热？还是更严重的肺疾？苏璃在现代虽然算不上医生，但金融精英高强度工作下的自救本能和广泛涉猎的知识，让她对常见病症和急救有着远超古人的认知。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3.
交易。
她需要掩护，需要改变这身刺眼的、带着百花楼印记的破烂里衣和满身血污。这对姐弟需要……活命的机会。
苏璃缓缓地、尽量不引起对方过度紧张地，将握着玉佩的手藏回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摊开，掌心向上，示意自己并无武器。她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同样经历苦难后的疲惫：“别怕。我也是……逃出来的。他们…在追我。”她微微侧身，让庙外极其微弱的光线映照出自己背部破碎衣物下狰狞的鞭痕和凝固的血痂。
这无声的“伤痕展示”，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少女眼中的警惕似乎松动了一丝，但身体依旧紧绷，护着弟弟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她沉默着，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不断咳嗽、瑟瑟发抖的男孩。
苏璃的目光落在男孩烧得通红的小脸上，声音刻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病得很重。再烧下去，会出大事。” 这不是威胁，是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
少女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护着弟弟的手臂收得更紧，牙齿死死咬住了干裂的下唇，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