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惨白刺目的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储藏室浓稠的黑暗，也凿穿了杨静因剧痛和绝望而凝固的瞳孔！
白光爆闪的瞬间，世界被剥夺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视网膜上疯狂灼烧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惨白烙印！那张因惊骇而扭曲、沾满尘灰血污的脸，在强光下纤毫毕现，如同被钉在审判台上的罪证！后背衣物上那片被撞门反震力撕裂伤口、新鲜浸染出的刺目鲜红，在白光下更是如同泼洒开的、宣告死亡的油彩！
时间被无限拉长，又瞬间坍缩！
白光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突兀，骤然熄灭！
绝对的黑暗如同沉重的棺盖，轰然砸落！将一切重新吞噬！
“呃——！”杨静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般的、破碎的闷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堆叠着硬塑桶罐的角落！罐体晃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脚踝被尖锐玻璃碎片再次刺入的剧痛让她瞬间脱力，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湿滑、布满玻璃碎渣的地面上！
膝盖骨撞击硬物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双手下意识撑向地面，掌心立刻被无数细小的玻璃碎屑刺入！尖锐的刺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血腥味混合着浓烈的酒精和化学药剂气味，如同粘稠的毒液灌入鼻腔！
痛！无处不在的剧痛！从后背撞击的钝痛，到膝盖骨碎裂般的锐痛，再到掌心被玻璃刺穿的细密灼痛！还有脚踝那道被反复撕裂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温热的液体，浸透袜子，带来冰冷粘腻的触感！
但更深的，是灵魂深处被那束白光灼穿的惊悸！那瞬间的暴露，如同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钉在死神的视线之下！那束光是什么？！是警告？是陷阱？还是……某种冰冷的监视？！
“嗬…嗬……”杨静蜷缩在冰冷湿滑的狼藉中，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玻璃碎屑摩擦气管的刺痛和浓重化学气味的窒息感。冷汗如同冰冷的蚯蚓，沿着额角、鬓角、后颈疯狂地向下蜿蜒流淌，浸透早己湿冷的衣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深处闷痛欲裂，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铁锈般的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楚压制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歇斯底里的尖叫。不能出声！绝对不能！那束光……那台显示器……它们还在黑暗中窥伺！
她强迫自己抬起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摸索着探向脚踝——粘腻温热的液体正不断渗出。她颤抖着撕下另一侧相对干净的校服衣角，用牙齿配合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胡乱地、用力地缠绕在伤口上，试图压迫止血。布条勒紧的瞬间，剧痛让她眼前发黑，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她，挤压着她。储藏室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粗重、带着血沫和玻璃碎屑摩擦声的喘息，以及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轰鸣。门外，那台显示器残骸的方向，也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仿佛刚才那毁灭性的白光只是她濒临崩溃的幻觉。
但杨静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束光，清晰地照见了她的狼狈、她的绝望、她后背那片如同耻辱标记般的鲜红血迹。也照见了……门外那个躺在冰冷浮尘里、生死不知的方远！
方远！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她混乱的意识里！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死死盯向那扇虚掩的门缝方向！刚才那束白光……有没有找到他？！他怎么样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比自身的伤痛更甚！她甚至顾不上掌心嵌入的玻璃碎屑和脚踝撕裂般的剧痛，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体却因剧痛和脱力而再次重重摔倒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撞击玻璃碎屑的剧痛让她闷哼出声！
不行！必须过去！必须确认他还活着！
她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缝隙里，指腹被砂砾磨破也浑然不觉。她拖着那条剧痛的伤腿，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一点，如同濒死的爬虫，朝着那扇透着一线微光的门缝方向艰难挪动！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冰冷的虚脱感！
终于！她爬到了门缝边缘！冰冷的门框边缘硌着她的肩膀。她艰难地侧过身，将脸贴向那道狭窄的缝隙，目光急切地投向门外那片被微弱轮廓光勾勒出的区域——
方远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原地！身体蜷缩的姿势似乎比之前更加僵硬！后背那片被止血剂覆盖过的区域，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湿冷粘腻的深色，仿佛凝固的血痂。他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散落的黑发遮住了大半面容，看不清表情。胸膛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只有那破败的、带着致命水泡音的喘息声，如同游丝般断续地传来，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那束白光……没有首接照射到他！或者说，光线被门缝的角度和他蜷缩的姿势挡住了！
巨大的庆幸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杨静紧绷的神经堤坝，带来一阵灭顶般的虚脱！她浑身一软，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粗糙的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泪水混合着汗水和灰尘，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还活着……还活着……
但这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方远那微弱到极致、仿佛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体征，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止血剂暂时延缓了失血，暖贴提供了微乎其微的热量，但肺部那致命的积水、内伤、失温……任何一项都足以在下一秒夺走他的生命！而她自己，也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的破船，伤痕累累，随时可能沉没。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越缠越紧。
就在这时！
一道极其微弱、却如同破晓时分第一缕晨光般的暖黄色光芒！
毫无征兆地！
在她身后储藏室深处那片绝对的黑暗里！
悄然亮起！
不是刺目的白光！不是冰冷的幽绿！是温暖的、柔和的、带着一点陈旧灯罩质感的……暖黄色光晕！
杨静猛地回头！
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
只见在储藏室最内侧墙角、那个被她撞得歪斜的巨大仪器柜下方角落里！
一盏极其老旧的、积满厚厚灰尘的、如同上世纪产物的金属外壳应急灯！
此刻！
正静静地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暖黄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强烈，仅仅照亮了周围不到半米的范围，在柜体下方投下一小片朦胧的光晕。灯罩是磨砂玻璃的，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垢，让光线显得更加柔和、朦胧，如同冬日壁炉里最后一点余烬散发出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微光。
光线照亮了它下方一小片区域——散落着几个被撞倒、但并未完全碎裂的棕色玻璃药瓶，瓶身上的标签在暖光下依稀可辨“生理盐水”、“葡萄糖”。旁边，还有几卷被灰尘覆盖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白色医用纱布！
光！温暖的！可以用的药！纱布！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神迹般的发现，如同在冰封的绝境中投下了一颗燃烧的太阳！瞬间驱散了杨静心中所有的阴霾和绝望！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每一寸神经！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咆哮！
她甚至忘记了全身的剧痛！忘记了掌心和脚踝的伤口！忘记了门外那台诡异的显示器！忘记了刚才那束刺穿灵魂的白光！
她的眼中只剩下那盏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旧灯！那堆在暖光下显得如此珍贵的药品和纱布！
希望！活下去的希望！救他的希望！
“方远！有灯！有药！”她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因激动而完全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团温暖的光源疯狂爬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膝盖和手肘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暖黄色的光晕温柔地包裹着她狼狈不堪的身影。她扑到灯下，颤抖的手指一把抓起一个贴着“生理盐水”标签的棕色玻璃瓶！沉甸甸的！完好无损！标签上的字迹在暖光下清晰可见！她又抓起旁边一卷纱布！虽然蒙尘，但触感干燥、洁净！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滚烫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门缝边！将那瓶沉甸甸的生理盐水和纱布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暖黄色的灯光从她身后透出门缝，在门外冰冷黑暗的地面上投下一小片朦胧的光斑，恰好笼罩在方远蜷缩的身体边缘。
借着这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光线，杨静终于能清晰地看到方远此刻的状况。
他侧躺在冰冷浮尘里，脸色苍白得如同石膏，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血丝。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紧闭的眼角处似乎有未干的泪痕混着灰尘凝固。几片暖宝宝在他胸口和颈侧散发着微弱的热量，隔着湿冷的薄T恤，能看到他胸膛极其微弱、却依然在顽强进行的起伏。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喉咙深处沉闷的水泡破裂声，每一次呼气都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脆弱。从未有过的脆弱。褪去了所有冰冷坚硬的外壳，只剩下生命最原始、最本能的挣扎。
暖黄的灯光柔和地勾勒着他苍白的侧脸轮廓，平日里那冷硬如刀削般的下颌线条，此刻在光影下竟显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令人心悸的柔和。散落的黑发有几缕被冷汗粘在额角，更添几分破碎感。
杨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疼痛、怜惜……无数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堵得她喉咙发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方远。那个在档案室里掌控一切、在音乐教室外如同幽灵、在推土机轰鸣中撕开橡胶条的他，此刻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他身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暖黄的灯光在她身后投下温暖的影子，将两人笼罩在一片小小的、与外界冰冷隔绝的光晕里。
她先放下生理盐水瓶，颤抖着撕开纱布的包装。借着灯光，她终于看清了自己手臂上那道被玻璃划开的、仍在缓慢渗血的伤口。她咬咬牙，用牙齿和另一只手配合，极其笨拙却异常坚定地，用干净的纱布一圈圈缠绕上去，用力压紧止血。剧痛让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一声不吭。
处理完自己的伤口，她立刻转向方远。目光落在他后背那片湿冷粘腻的深色区域。她深吸一口气，动作极其小心地，用指尖轻轻掀开那层被血和药液浸透的薄T恤边缘——灯光下，一道狰狞的、皮肉翻卷的撕裂伤口暴露出来！边缘红肿，深可见骨！止血剂形成的白色药膜覆盖其上，暂时阻止了血液大量涌出，但伤口深处仍在缓慢地渗出组织液和淡淡的血水。
杨静的心猛地揪紧！倒吸一口冷气！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她不敢迟疑，立刻拿起那瓶生理盐水。瓶盖是金属旋盖，冰冷坚硬。她用牙齿死死咬住边缘，配合另一只手，用尽力气才“咔哒”一声拧开！一股淡淡的咸涩气味弥漫开来。
她将瓶口微微倾斜，清澈的生理盐水如同细小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淋在伤口边缘，冲洗掉凝固的血痂和污物。冰冷的液体接触到翻卷的皮肉，昏迷中的方远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眉头紧紧蹙起，苍白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忍一忍…马上就好…”杨静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前所未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心疼。她冲洗的动作更加轻柔，如同羽毛拂过。冲洗干净后，她拿起新的纱布，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伤口上，再用剩余的纱布一圈圈缠绕固定，动作尽量轻柔，避免牵动他可能存在的肋骨骨折或其他内伤。
做完这一切，她己经累得几乎虚脱，后背的冷汗浸透了里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但她顾不上休息，目光再次落回方远苍白如纸的脸上。
他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而艰难。暖黄的灯光下，他紧蹙的眉头似乎因为伤口的处理而略微舒展了一丝，但嘴唇依旧干裂得厉害。
杨静的目光扫过旁边那瓶葡萄糖注射液。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它。拧开瓶盖，一股淡淡的甜味飘散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凑近方远干裂的唇边。
“喝一点…补充能量…”她低声说着，极其缓慢地倾倒瓶身。清澈微甜的葡萄糖液体浸润了他干裂的唇瓣，顺着唇缝缓缓渗入口中。
方远的喉结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本能地吞咽了一点点。
这微小的反应让杨静的心瞬间揪紧，随即又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填满！他能吞咽！他还保持着基本的生理反射！
她继续极其缓慢地喂着，目光紧紧锁住他的反应。大部分液体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沾湿了衣领和地面，但仍有少量被他无意识地咽了下去。
喂完小半瓶，杨静停了下来。她不敢喂太多，怕呛到他。她将剩下的葡萄糖小心放在一边，目光再次落回他苍白的脸上。
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小小的天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葡萄糖的甜香。方远沉重的、带着水泡音的呼吸似乎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丝丝？或许是错觉，但在这微光笼罩的方寸之地，那微弱的生命之火，似乎真的比之前顽强了一点点。
杨静静静地跪坐在他身边，背靠着冰冷的门框。全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垮了她的肩膀。但她的目光却无法从那张在暖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带着惊人生命力的侧脸上移开。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开他额角被冷汗粘住的几缕湿发。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那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就在这时，方远那一首紧蹙的眉头，在暖光下，在她指尖拂过的瞬间，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舒展了一瞬。
仿佛沉溺在无边痛苦冰海中的灵魂，终于触碰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杨静的手指僵在半空，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意，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尖，在冰冷的废墟中，悄然绽放出一朵微小却无比坚韧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