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无影灯下，手术刀划开皮肉的触感早己从最初的震颤变成了麻木的精准，医疗设备和手术器具交错着的嘈杂被灯光映衬得格外的安静。林风摘下沾着血污的手套，丢进医用污物桶，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林凤熟练地来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开关，想洗去这一夜的尘嚣。水流哗啦流着，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透着疲惫的脸，眼下一圈青黑，是连续两个夜班和一台急诊肠粘连松解术的勋章。不，这不是勋章，而是生活深深的刻痕。
“林医生，辛苦了。”护士小李递过来一杯温水，笑容里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又是通宵？脸色不太好。”
“嗯，谢谢你，小李。”林风接过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却暖不了心底那点寒意。
“那我收拾下就先下班了，今天不是我值班，这都算加班了。”小李轻描淡写地说道，熟练地收拾着自己份内的事情。
“好的，辛苦了。”林风说道。
他缓慢走到窗边，凌晨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霓虹勾勒出欲望的形状，车水马龙，隐约车声，也掩盖不住这即将安静的夜。玻璃上模糊映出他身后的景象：略显陈旧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人体解剖图，桌上堆满病历，角落那个红木小药柜，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唯一“家当”，里面放着爷爷留给他的几本泛黄的线装书——《黄帝内经》、《本草纲目》残卷，还有一本林家秘传的《玉容散方略》，记载着一些古代宫廷美容养颜的方子。
不禁让林风回忆起小时候听过的长辈往事。
林家，曾几何时在江南杏林也是响当当的字号。祖父林严，也是医疗国手，一手针灸推拿、中药汤石出神入化。调理妇人气血、改善容颜暗沉的本事，让多少达官贵人的内眷趋之若鹜。中医讲究的是“内调外养，气血充盈则容颜自华，气血亏败则容颜自损”。林风从小在药香里长大，背汤头歌诀比背唐诗还熟，背不住还要被祖父严厉批评教育、鞭棍相加。祖父粗糙的手掌按在他稚嫩的腕脉上，教导他“望闻问切”是医者根本，“仁心仁术”是立身之道。那时的他，眼神清澈，梦想着自己悬壶济世，救助万千黎民，光耀门楣。
然而，时代变了。正因为出生中医世家，林风考上了顶尖医学院，硕博连读，刻苦攻读，以优异成绩毕业，怀揣着祖父的期望和满腔热血，一头扎进了这所三甲医院的普外科，继续延续他的医疗梦想。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冰冷的一记重拳。
高强度的工作，微薄的薪水（扣除房租水电，所剩无几），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有那些因病致贫、因贫弃治的绝望眼神，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最初的热情。他曾尝试用家传的中医知识辅助治疗术后病人，用温和的药膳调理气血，却无数次被医院领导的一句“西医讲证据，别搞那些玄乎的”轻飘飘打回。他引以为傲的家学渊源，在这座冰冷的钢铁森林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
突然，林风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短信。看着那可怜的西位数余额，再想想下个月要交的房租（1500元）和母亲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询问（老家药铺经营惨淡，需要他补贴，2000元），林风烦躁地捏紧了手机。他走到角落的药柜前，打开，手指拂过那本《玉容散方略》。里面记载的“七白膏”、“珍珠驻颜散”……这些曾被祖父视为调理之道的方子，如今在铺天盖地的医美广告里，似乎成了点石成金的密码？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如果……把这些知识用在“对”的地方？
“林风！在吗？”罗主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和命令口吻，“36床术后有点低热，你去处理一下，写个详细记录。还有，明天早上的病例讨论会，你负责汇报那个胃癌根治术的。”
“好的，罗主任。”林风迅速关好药柜，脸上的疲惫瞬间被职业性的平静覆盖。他拿起病历夹，走向病房。走廊的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一辆流光溢彩的跑车呼啸而过，留下一道刺目的残影，像一把刀，划开了他心中某个被现实压抑己久的角落。理想很，现实却骨感得硌人。杏林的余烬，在冰冷的现实里，还能否复燃？亦或，只能彻底熄灭，被另一种更灼热、更首接的东西取代——比如，金钱燃烧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