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教堂里，白绮手指敲着椅子扶手，嘎吱作响。
金币袋子沉甸甸挂在腰间，屁用没有。
信徒是多了几个，磕头也磕得砰砰响，可汇聚到她身上那股暖烘烘的劲儿——信仰力——慢得让人火大。
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下水道。
地底下那股若有若无的馊饭味似的魔王残留气息，这几天还老探头探脑，撩拨得她心烦意乱。
“废物点心！”她低骂一声，焦躁几乎破体而出。
这进度，搭神坛？搭个狗窝都够呛！
“教主娘！教主娘救命啊——！”
凄厉的哭嚎刺破黄昏的寂静。
放风的阿强连滚带爬扑进来，后面跟着个跌跌撞撞的小身影，是那个新收的机灵小乞丐阿吉。
阿吉脸上糊满了泥和泪，浑身抖得像风中的破布。
“林…林风哥！被…被黑烟抓走了！地…地底下！有鬼！有鬼要吃人！”他语无伦次，指着贫民窟深处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腐朽甜腥味，混合着新鲜的血锈气，顺着风飘进教堂。
白绮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
她鼻翼翕动，眼底瞬间结冰。
这味儿…不是飘散的地脉残渣，是新鲜的、被刻意搅动起来的…饵食的味道！
“带路！”她猛地站起，声音冷得像铁。
阿吉被吓得一哆嗦，连哭都忘了，转身就往外冲。
贫民窟深处，一间半塌的破屋地窖入口，正往外汩汩冒着浓得化不开的黑烟。
腥臭扑鼻，带着铁锈和内脏腐烂的混合气味。
地下室内，景象骇人。
墙壁和肮脏的地面上，用暗红发黑的粘稠液体画满了扭曲的符号，组成一个令人作呕的复杂法阵。
法阵中央，堆着些分辨不出原貌的动物残骸，血还在缓缓渗进纹路。
一个干瘦如柴的男人（落魄法师艾伦）跪在法阵核心。
他穿着肮脏破烂、勉强能看出曾是法师袍的布片，头发纠结油腻，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不正常的、浑浊的狂热红光。
他枯枝般的手死死攥着一块巴掌大、不规则的黑沉沉碎骨。
碎骨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正不断渗出粘稠如沥青的黑气。
黑气疯狂涌入他身前的法阵。
法阵边缘，林风被几道扭动的黑色烟索死死捆住，吊在半空，徒劳挣扎。
他脸色惨白，脖子上青筋暴起，嘴巴被黑烟堵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艾伦对林风的挣扎视若无睹，口中发出嘶哑癫狂的呓语：
“听…听到呼唤了…伟大的存在…卑微的艾伦…献上祭品…祈求…恩赐…力量…”
法阵的光芒越来越亮，浓稠的黑烟在艾伦头顶上方翻滚、凝聚。
一只覆盖着细密黑色鳞片、指尖如同锋利弯钩的巨大爪子，正缓缓从黑烟中探出轮廓！
邪恶、冰冷、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水，灌满了整个地下室。
林风眼中只剩下绝望。
黑鳞巨爪彻底成形，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朝着吊在半空的林风，当头抓下！
“阴魂不散的老东西！”
一声冰冷到极点的怒骂，如同炸雷，轰然撕裂地下室的死寂！
轰隆——！！！
地窖入口连同半边摇摇欲坠的墙壁，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爆碎！
碎石烟尘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刺目的天光猛地灌入这污秽血腥的魔窟。
烟尘中，一个纤细的身影逆光而立。
洗得发白的旧病号服下摆，沾着新鲜的泥点和暗红的血渍（不知是谁的）。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颊边。
白绮站在破口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法阵中央的艾伦和那只探出的黑鳞巨爪上。
艾伦浑浊的狂热眼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滞，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恨意：“谁？！敢打扰…”
黑鳞巨爪似乎被白绮身上那丝极其微弱、却让它的存在本能战栗的气息彻底激怒！
它放弃了林风，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带着更加凶戾的腥风，撕裂空气，五根弯钩般的利爪张开到极限，朝着白绮当头罩下！要将这渺小的闯入者连同她身后的破口一起捏碎！
爪风压得人喘不过气，艾伦脸上露出扭曲的狂喜。
白绮眼神冰冷，烦躁达到了顶点。
“妈的，还带着俩拖油瓶！”
她低声骂了一句，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
不是高速移动的残影，更像是空间在她站立的位置极其短暂地扭曲、闪烁！
下一瞬，她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法阵边缘，林风和刚从碎石堆里爬出来的阿吉身前。
速度之快，那只抓下的巨爪都落了个空，狠狠拍在她前一瞬站立的地面，碎石飞溅！
面对当头抓下的第二爪，白绮脸上只有被打扰的极度不耐烦。
“烦死了！”
她甚至没看那带着死亡气息落下的巨爪，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对着前方虚空，五指收拢，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握碎”的动作。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
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湮灭一切的破坏意志，随着她五指收拢，轰然爆发！
那只由浓郁黑烟和邪恶能量凝聚、覆盖着狰狞鳞片的巨爪，如同被投入万度熔炉的冰雕！
噗——！
连一秒钟都没撑住，巨大的爪子瞬间溃散！
不是被打散，而是被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化作无数缕细碎的黑烟，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那股无形的、霸道的湮灭之力彻底蒸发！
整个地下室的邪恶气息为之一空！
艾伦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了无法理解的极致惊恐！他手中的魔王碎骨疯狂震颤，裂纹蔓延！
“不…不可能！我的力量！我的…”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白绮看都没看那崩溃的魔影残烟。
她的目光落在艾伦身上，尤其是他手里那块嗡嗡作响、拼命想挣脱的碎骨。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白绮一步踏出，身影再次模糊闪烁。
再出现时，己站在艾伦面前。
艾伦只看到一只沾着灰尘和暗红血迹的、纤细白皙的手掌，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砰！！！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砸在朽木上。
艾伦癫狂的嚎叫戛然而止。
他干瘦的身体像被狂奔的犀牛撞中，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面的石墙上！
墙壁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以他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大片！
艾伦像一幅破画般贴在墙上，缓缓滑落，在肮脏的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彻底不动了。只有他手里那块布满裂纹的魔王碎骨，叮当一声掉在碎石里，渗出的黑气变得极其微弱，近乎死寂。
烟尘缓缓飘落。
地下室一片狼藉，半边墙塌了，法阵的污秽纹路被震得模糊不清。
白绮甩了甩手，仿佛刚才拍死了一只特别大的苍蝇。
她转过身，看向缩在角落里的林风和阿吉。
林风身上的黑烟束缚早己消散，他瘫坐在地，剧烈喘息，脸上毫无血色。
阿吉则死死抱着林风一条胳膊，小脸煞白，牙齿还在咯咯打颤。
两人都首勾勾地看着白绮。
昏暗的光线从破开的墙洞斜射进来，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白绮就站在那光与尘埃里。
洗得发白、沾着泥点和新旧血渍的旧病号服裙摆，在刚才那股恐怖力量爆发的余波中，无风自动，轻轻飘荡了一下，又缓缓垂落。
像一面染血的残破旗帜。
死寂。
林风猛地回过神，连滚爬爬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碎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教…教主娘神威！”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狂热崇拜，眼泪鼻涕混着灰尘糊了满脸，身体却抖得如同筛糠。
阿吉也如梦初醒，学着林风的模样，小身子趴伏下去，额头死死抵着地面。
他不懂什么神威，只知道刚才那只要吃人的恐怖鬼爪，被教主随手一捏就没了！那个可怕的坏人，被教主一巴掌就拍飞了！
教主…比鬼还厉害！
两个小鬼身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近乎实质化的情绪——纯粹的、盲目的、劫后余生带来的极致信仰与敬畏——如同烧开的沸水，剧烈蒸腾！
白绮正想骂一句“没用的东西，还得老子救”。
突然，她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清晰无比、带着灼热温度的暖流，如同实质的金色光线，从跪伏在地的林风和阿吉身上升腾而起！
两道微弱却凝实的金色光丝，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没入白绮的身体！
白绮清晰地“感觉”到了！
这股暖流比之前那些磕头带来的微弱信仰力，强了何止十倍！
它涌入体内，像一小股温热的泉水，瞬间驱散了刚才动用力量带来的一丝疲惫，甚至让她灵魂深处那点因魔王残留而生的烦躁都似乎被抚平了一丝丝！
白绮低下头，摊开自己那只刚刚拍飞了艾伦、此刻还沾着灰尘和一点石屑的手掌。
她盯着掌心，清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纯粹的错愕。
这玩意儿…真能吸进来？
还…挺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