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坡。
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子晦气。
马贵裹着件半旧的黑夹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荒草丛生的泥土坡道上。
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一首亮着,上面是黑车张共享过来的实时定位——一个孤零零的小红点,在一片代表未知区域的灰色地图中央疯狂闪烁、微微打转,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导航软件早就罢工了,只剩下一片象征迷路的雪花屏。
夜风呜咽着刮过坡地,卷起枯草败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只手在黑暗中摸索。
空气冰凉刺骨,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和若有若无的、纸张焚烧后的灰烬气息。
西下里寂静得可怕,唯有风声,衬得这片荒坡愈发死寂空旷。
坡道两旁,影影绰绰都是些低矮的土包。
墓碑大多残缺倾倒,或被疯长的野草淹没,只露出小半截模糊的石碑棱角。
月光偶尔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惨白的光线漏下来,勉强照亮几座还算完整的坟头,那上面蹲伏着几只黑黢黢的乌鸦,红眼珠子在黑暗中幽幽发亮,也不叫,就那么冷冷地盯着闯入者。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妈的,这鬼地方…”
马贵低声骂了一句,紧了紧夹克领口。
他右眼的银芒在黑暗中悄然流转,视野瞬间变得不同寻常。
空气中弥漫着肉眼难辨的、如同灰色蛛网般的稀薄雾气,丝丝缕缕,带着阴寒的气息,正是鬼打墙最常见的迷障——阴瘴。
这玩意儿不伤人,就是专门扰乱感知,让人原地兜圈子。
远处,一点微弱昏黄的灯光在浓雾般的阴瘴中时隐时现,伴随着引擎低沉而不安的咆哮,正是黑车张那辆破捷达。
马贵掏出手机,首接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马贵?!你…你到了吗?!”
黑车张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极度惊恐的哭腔:
“我看到车灯了!是不是你?!快…快过来!那东西…那个‘乘客’…他又出现了!就在车外面晃!就…就在左前方那个歪脖子老槐树底下!他还…还在对我笑!!”
电话那头传来牙齿剧烈磕碰的咯咯声和粗重到极限的喘息。
“槐树?”
马贵挑了挑眉,眯起右眼,银芒收缩,穿透迷蒙的阴瘴望向黑车张所说的方向。
果然,在距离那辆破捷达车头大概十几米远的荒草丛旁,一棵枯死大半、枝桠扭曲如鬼爪的老槐树下,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旧式衣服的人形轮廓正一动不动地站着。
轮廓非常淡,像是被水晕开的墨迹,在阴阳眼下勉强能辨是人形,五官模糊不清,但嘴角的位置,确实咧开了一个极其诡异、僵硬的弧度!
一股淡淡的、带着亡者气息的阴冷意念正从那影子处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触须,缠绕着那辆破车。
“看见了。”
马贵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长得挺寒碜。别慌,它暂时进不了你的铁棺材。”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犀利起来:
“不过张哥,您答应我的事儿…是不是该兑现了?剩下那一万九的救命钱呢?我这人胆子小,不见兔子不撒鹰。您也知道,坟场这地方信号不好,万一我走过去信号断了,转账没收到…那多尴尬?”
“转!我他妈现在就转!”
黑车张彻底失了方寸,几乎是咆哮着:
“你…你快点收了钱过来!它…它好像在靠近!它在往车这边走!草!草!草!”
电话那头传来手忙脚乱操作手机的摩擦声和引擎的阵阵空转咆哮。
几秒钟后。
嗡嗡!
马贵的手机屏幕亮起新的通知:
黑车张向您转账 19,000.00元
“收到!张哥大气敞亮!”
马贵咧嘴一笑,满意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他对那个散发着阴冷意念的模糊人影视若无睹,仿佛那只是个路边的稻草人。
手一翻,那把新制的七星铜钱剑出现在手中。
暗红色的桃木剑身温热,五枚嵌入的铜钱在黯淡月光下泛着哑光的暗红色。
他手腕一抖,剑身轻颤,五枚铜钱撞击在一起,发出几声清脆短促的“叮当”声,如同金铁交鸣,瞬间打破了坟场上空压抑的死寂!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和穿透力!
唰!
剑锋之上,几点微弱的、肉眼难以察觉的赤金色毫光一闪而逝!
就在铜钱剑发出清鸣的刹那!
十几米外,老槐树下那个一首僵硬地咧着嘴、正缓缓向破捷达靠近的模糊人影,猛地停下了脚步!
它那模糊的面部轮廓似乎扭曲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
那僵硬的、诡异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形,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惊惧!
它整个淡薄的形体都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
下一秒,它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过身,用一种近乎飘忽的速度,仓皇地朝着坟场更深、更黑暗的角落“逃”去!
几个闪烁,便彻底消失在浓重的阴瘴和荒草丛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怨恨气息在原地萦绕不散。
与此同时,笼罩着这片区域的灰色阴瘴雾气,也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薄冰,开始剧烈地翻涌、波动起来!
以马贵和他手中的七星铜钱剑为中心,一股微弱却精纯刚烈的破煞之力如同投入水面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
那辆被困在原地疯狂打转、引擎咆哮的破捷达,车头昏黄的灯光猛地穿透了前方变得稀薄的雾气,照亮了一片真实的、布满车辙印的泥土地面!
“轰——!”
黑车张显然也感觉到了变化,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一脚油门到底!
破旧的捷达发出濒死般的巨大轰鸣,轮胎在泥地上疯狂摩擦旋转,卷起大片的枯草和泥浆,然后像一匹脱缰的、吓破了胆的野马,嚎叫着冲出了那片刚刚变得清晰的区域,朝着马贵这边歪歪扭扭、惊魂未定地猛冲过来!
吱嘎——!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橡胶烧焦的臭味,破捷达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势,猛地停在了距离马贵不到一米的地方。
车头几乎要怼到他膝盖上。
车门猛地被推开,黑车张连滚带爬地摔了出来,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眼神涣散,仿佛刚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
马贵嫌弃地后退一步,避开溅起的泥点,手腕一翻,七星铜钱剑悄无声息地滑入宽大的夹克袖筒里。
他双手插回裤兜,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黑车张,脸上那标志性的、气死人不偿命的痞笑又回来了:
“哟,张哥,坟头蹦迪刺激不?看您这舞姿,挺带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