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三年(744年)八月,黄河九曲之地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胜州(今内蒙古托克托县)城的瞭望塔上,唐军士卒将发烫的铜制望远镜贴在眼前,手却不住颤抖——远方地平线上,李泰昌叛军的黑色旌旗如潮水漫过鄂尔多斯高原,扬起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空。这座扼守黄河上中游咽喉、素有“河曲锁钥”之称的重镇,此刻宛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自丰州沦陷后,胜州都督赵元佑便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城中守军仅剩两千疲惫之师,半数士兵连完整的皮甲都难以配备,仓库里的存粮只够支撑五日。更致命的是,连接中原的粮道己被叛军切断,朝廷派来的援军在三百里外遭伏,主帅战死的消息随着带血的战报传入城中时,赵元佑正在修补破损的城防图,墨汁滴在“援军将至”西字上,晕染成一片漆黑。
“召集全城百姓!”赵元佑将断成两截的狼毫重重拍在案上,“无论男女老幼,即刻上城!能持械者作战,其余人搬运石块、传递消息!”他望着议事厅中神色灰败的将领,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胜州若失,黄河防线尽毁,长安危在旦夕!今日便是死,也要让李泰昌知道,大唐儿郎的骨头,比这城墙的夯土更硬!”
胜州城内顿时陷入疯狂的备战。铁匠铺的炉火日夜不熄,百姓们将祖传的银簪、铜壶投入熔炉,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混着孩童的啼哭;老人们颤巍巍地爬上城墙,将浸过桐油的麻布捆在箭矢上;妇人背着竹筐穿梭在街巷,收集所有能当作武器的物件。赵元佑亲自检查每一处城防,当他看到一名十二岁的少年将父亲遗留的佩刀磨得发亮,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悲怆。
八月初十,李泰昌叛军抵达胜州城郊。黄河岸边,叛军的巨型攻城器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二十架投石机一字排开,宛如蛰伏的钢铁巨兽。李泰昌身披玄色龙纹大氅,骑着通体雪白的战马,在阵前高声喊话:“赵元佑!识相的速速献城,保你全尸;若负隅顽抗,胜州必将化作人间炼狱!”
赵元佑立于城头,身后残破的“唐”字军旗猎猎作响:“李泰昌!你叛君弑父,天理难容!今日我便以这两千血肉之躯,为长安筑起最后一道防线!”话音未落,叛军的投石机率先发动攻击。巨大的石弹划破长空,重重砸在城墙上,墙砖崩裂的声响中,一名士兵被碎石击中,当场气绝。
战斗持续了整整七日。叛军的云梯如林般搭上城墙,又一次次被滚烫的热油、尖锐的檑木击退;唐军的箭矢射穿叛贼的皮甲,却难以阻挡如潮水般的攻势。赵元佑手持长枪,亲自督战,他的战袍被鲜血浸透,手臂上布满了伤口,却仍在城墙上来回奔走,鼓舞士气。
八月十六日,叛军改变战术。他们动用了秘密打造的“冲城龙”——三丈高的木质巨物,头部包着精铁,尾部装有数十个推动的轮轴。当“冲城龙”撞向城门时,整个胜州城都在震颤。赵元佑望着摇摇欲坠的城门,突然下令:“将护城河的水引入城内!”冰冷的河水顺着街道奔涌,不仅延缓了叛军的攻势,也让城中百姓的绝望中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胜利的曙光并未到来。八月十七日夜,叛军买通了一名守城士兵,打开了西北角的城门。李泰昌的精锐骑兵如鬼魅般涌入,瞬间撕开了唐军的防线。赵元佑得知消息后,立即率领亲卫前往支援,却见叛军人影绰绰,如潮水般涌来。
胜州城内,巷战随即展开。百姓们用菜刀、锄头与叛军搏斗,妇孺们将滚烫的热水从屋顶泼下。赵元佑且战且退,最终被叛军围困在州衙前。他望着燃烧的城池,眼中满是悲愤。李泰昌骑着马缓缓走来,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狞笑:“赵元佑,你己无路可逃,投降吧。”
赵元佑将长枪插入地面,整理了一下破碎的官袍,突然大笑起来:“李泰昌!你纵能破我城池,却破不了我大唐儿郎的气节!今日,我便以死报国!”言罢,他拔出佩剑,自刎而死。
胜州城破的消息,如惊雷般震动了长安。唐玄宗李隆基得知后,痛心疾首,急令各路节度使火速驰援。然而,胜州的陷落,意味着黄河防线彻底崩溃,李泰昌的叛军己可长驱首入关中平原。曾经繁华的胜州城,在叛军的烧杀抢掠下沦为人间炼狱,街道上尸骸枕藉,幸存者们蜷缩在断壁残垣中瑟瑟发抖,黄河水裹挟着血水与浮尸,滚滚东去。这场发生在天宝三年八月的惨烈之战,不仅是胜州的悲剧,更是大唐盛世走向衰落的又一记重锤,预示着更大的动荡与灾难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