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家的头几天,林晚星——现在该叫苏星了——过得像踩在棉花上,晕乎乎的不真实。
柳氏怕她刚退烧身子虚,每天变着法子给她做吃的。早上是加了蜜的小米粥,中午有软乎乎的鸡蛋羹,晚上还会偷偷塞给她一块桂花糕,笑得温柔:“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苏文渊下衙回来,常会带些小玩意儿——有时是捏得活灵活现的糖人,有时是一串红得透亮的糖葫芦,蹲下来递给她时,眼神里的笑意能漫出来:“阿星今天乖不乖?”
苏瑾练功回来,总不忘把她拉到院子里,笨拙地教她几招“防身术”,其实就是挥挥小拳头,末了还会从怀里掏出颗硬糖,塞给她时耳根有点红:“练好了,以后就没人能欺负你。”
苏清沅更是把她当成了小尾巴,去哪儿都带着。教她认丝线颜色,给她梳可爱的小辫子,还把自己最宝贝的花样子拿出来给她玩,小声跟她说:“阿星长得真好看,以后姐姐给你绣件最漂亮的裙子。”
苏星像块干涸的海绵,拼命吸收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她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怯生生的,会在柳氏做饭时搬个小板凳坐在灶房门口,奶声奶气地讲她从现代听来的小故事(当然,都改成了“以前听村里老人说的”);会在苏文渊看书时,安静地坐在他脚边,用小手指着书页上的图画问东问西;会在苏瑾练功时,举着帕子给他擦汗;会在苏清沅做针线活时,乖乖地递线团。
她这副乖巧又软萌的样子,彻底收服了苏家上下。连家里的老仆张妈都笑着跟柳氏说:“夫人您看,这阿星来了,咱们家像是添了盏灯,亮堂多了。”
苏星心里甜滋滋的,可那本《靖安旧事》的阴影总在角落蹲着。她知道,眼下的温馨只是暂时的,书里的第一个大坎,很快就要来了。
这天早饭桌上,苏文渊喝了口粥,随口跟柳氏说:“今日休沐,王同僚约了我去城郊的清风楼小聚,说是有要事相商。”
苏星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顿。
王同僚?
她在心里飞快地翻找记忆,《靖安旧事》里提过,苏父第一次被卷入麻烦,就是这个姓王的同僚——王启年。此人表面和善,实则跟李御史勾结,那次“小聚”根本是鸿门宴,他设了圈套让苏文渊在一份文书上签字,后来这份文书被篡改,成了苏文渊“贪赃”的证据。
虽然这次只是初步构陷,苏父最后勉强脱身,却也因此得罪了李御史,埋下了后面的祸根。
绝不能让爹爹去!
可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怎么阻止?说“爹爹别去,他是坏人”?大人只会当她胡言乱语。
苏星眼珠转了转,放下勺子,小手拉了拉苏文渊的衣袖,仰着小脸,声音软得像棉花糖:“爹爹,清风楼远不远呀?阿星也想去。”
苏文渊失笑:“那是大人谈事的地方,小孩子去了闷得慌。等爹爹回来,给你带楼里的杏仁酥好不好?”
“不好。”苏星扁扁嘴,眼圈有点红,带着点孩童式的撒娇和委屈,“阿星不想让爹爹去。昨天夜里,阿星做了个噩梦,梦见爹爹去了一个高高的楼,楼里有好多穿黑衣服的人,好凶好凶,还跟爹爹抢东西……”
她说得断断续续,带着孩子气的夸张,眼泪却真的在眼眶里打转。这不是装的,一想到书里的描述,她就真心实意地害怕。
柳氏一听就慌了,赶紧把她搂进怀里:“好孩子不怕,梦都是反的。”又看向苏文渊,“老爷,要不……今日就别去了?阿星刚好转,别让她担惊受怕的。”
苏瑾也皱起眉:“爹,那个王启年我见过,眼神滑溜溜的,不像好人。阿星既然不舒服,您就别去了。”
苏清沅也帮腔:“是啊爹爹,有什么事不能在衙门说,非要去酒楼?”
苏文渊原本没把梦当回事,但看着小女儿泫然欲泣的样子,又听儿女们这么说,心里也犯了嘀咕。他本就不是爱应酬的性子,只是碍着同僚面子。
他摸了摸苏星的头,温声道:“好,爹爹不去了。咱们今日在家陪阿星,让你娘做你爱吃的杏仁酥,好不好?”
“真的?”苏星立刻破涕为笑,小胳膊搂住苏文渊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爹爹最好啦!”
一家人都被她这变脸的速度逗笑了,柳氏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呀,真是个小人精。”
苏文渊看着怀里笑靥如花的小女儿,心里那点犹豫彻底没了。罢了,不去便不去,同僚情谊,总不如家人安心重要。
他哪里知道,怀里这个软乎乎的小团子,己经不动声色地帮他避开了第一个陷阱。
苏星靠在苏文渊怀里,偷偷松了口气。
第一步,成了。
她抬起头,看向院子里洒进来的阳光,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苏星,加油。以后还要更小心,一定要让这家人平平安安的。
而此刻的清风楼里,王启年左等右等不见苏文渊来,气得摔了茶杯。他哪里想得到,坏了他好事的,竟是一个八岁女童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