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越来越近。
尸体悬吊在眼前,那僵硬安详的微笑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无比瘆人。
麻绳深深勒入小禄子细瘦的脖颈,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
苏渺稳住心神,将手中火把插进井壁一道较宽的缝隙里固定。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戴上薄薄的鱼鳔手套。
窒息征象确凿无疑。
颈部勒痕深陷,白晴溢血。
她的目光落在小禄子,那双交叉着死死按在心口的双手上。
苏渺的心蓦地一跳!
借着火光,她看到,小禄子右手指甲的缝隙里,同样嵌着几点极其微小的、灰白色的碎屑!
又是那特殊的香灰!
凶手果然使用了同样的“离魂散”!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微笑?
苏渺的目光顺着小禄子僵硬的手臂,移向他死死护住的心口位置。
那灰色的太监服,被双手按得紧贴在胸膛上,似乎…在衣服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试图拨开小禄子那己经冰冷僵硬的手指。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皮肤和僵硬的关节。
就在她稍稍用力,试图将一只手指撬开缝隙的刹那!
“呵…”
一声极其轻微、叹息般的气流声,毫无征兆地,在井底响起!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是小禄子微微张开的、带着诡异微笑的嘴!
苏渺全身的汗毛倒竖!
动作骤然僵住!
是尸气?还是…
死寂。
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和上方绳索摩擦井壁的细微声响。
几息之后,再无动静。
苏渺强压下心头的惊悸,牙关紧咬,再次用力!
小禄子交叉的双手,被她分开了一点点缝隙!
就在这时!
一个小小的、闪着黯淡银光的物件,从他心口紧捂着的灰色衣襟里,滑落了出来!
那物件掉落在下方,幽绿的井水边缘,一块略高出水面的、布满青苔的湿滑石头上。
苏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立刻用火把照去!
那是一只镯子。
一只女子的旧银镯。
镯子很细,款式简单古旧,表面布满了划痕和黑色斑驳。
一只…褪色的旧银镯!
苏渺立刻用银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镯子夹起。
入手冰凉沉重。
就在她仔细端详,试图在镯子上寻找更多线索时!
“冤有头,债有主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毫无征兆地从井口上方飘了下来!
“这冷宫里的眼睛…可都看着呢…”
苏渺猛地抬头!
井口上方,昏黄的火光勾勒出一个佝偻、干瘦的身影轮廓。
她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浑浊却精光闪烁的眼睛,透过黑暗,死死地盯着井下的苏渺!
是赵嬷嬷!
“赵嬷嬷?”
井口的寺丞显然也认出了来人:
“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此地危险…”
“危险?”
赵嬷嬷发出一声嘶哑的冷笑:
“老婆子在这活棺材里熬了几十年,还有什么地方,比这更‘安全’?”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井下的苏渺:
“苏仵作…好胆色。这口井…可是个‘好地方’。前朝的刘贵人,就是在这儿,穿着她最心爱的红嫁衣,抱着她没福气的孩子,一头栽下去的…啧啧,那水花,溅得老高…”
“还有那个被割了舌头的李美人…被勒死在这井轱辘上…舌头就丢在你现在站的那块石头上…喂了耗子…”
苏渺感到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握着火把的手心沁出冷汗。
“嬷嬷慎言!”
井口的寺丞声音发颤,试图阻止。
“慎言?呵…”
赵嬷嬷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苏渺手中的银镯:
“老婆子只是提醒苏仵作…有些东西,沾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业障。就像那镯子…戴过它的人,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的目光牢牢锁住苏渺手中的镯子,声音压得更低:
“知道它为什么在那儿吗?是小禄子那傻孩子…临死前,拼了命也要护住的东西…他说…他说那是‘她’的…是‘她’留给他的念想…是他能离开这活地狱的‘钥匙’…”
“可惜啊…钥匙找到了…门…却永远打不开了…”
赵嬷嬷的身影缓缓向后退去,融入了井口更浓重的阴影里,只留下最后一句低语,在寒风中飘散:
“冤魂索命…天理循环…谁也…逃不掉…”
井底,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苏渺自己沉重的心跳。
她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只冰冷的、褪色的旧银镯。
“她”?是谁?
小禄子临死前微笑,是因为找到了这“钥匙”?
还是因为这“钥匙”本身就是他死亡的导火索?
为什么这镯子会出现在冷宫枯井的死者身上?
它与“离魂散”、与“镜妖”索命又有什么关联?
苏渺的目光借着火光,一寸寸仔细审视着这只神秘的银镯。
镯身布满划痕,内圈似乎…隐隐刻着什么?
她将火把凑得更近,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着镯子内侧。
触感…有细微的凹凸!
是字!
极其细小,刻痕早己被岁月磨蚀得模糊不清!
苏渺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屏住呼吸,将镯子对着火光,调整角度,用尽目力去分辨那几乎与镯身融为一体的、极其浅淡的刻痕。
光线流转,几个极其模糊、却带着某种熟悉感的扭曲笔画,在褪色的银镯内圈,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