廨房里死一样的静，被门外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哐哐哐”砸碎了！
“少卿大人！祸事了！” 一个穿皂色公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胥吏，几乎是撞开门扑进来的，脸白得像刷了层墙灰，声音抖得不成调，“永…永嘉郡主…殁了！”
“什么？！” 案后刚被苏晓那番“血论”震得起了波澜的萧珩，猛地弹起来！那点波动瞬间冻成了冰坨子，换上了沉得压死人的杀气。玉扳指被他指头捏得死紧，骨节都泛了白。
胥吏“噗通”跪地，脑门磕着冰凉砖地：“就…就刚才！郡主的贴身丫头发现的…发现…郡主她…她的脸…脸皮…没了！房里…房里留着一张人皮做的面具！还有…还有用血写的童谣！京兆府的人把郡主府围了，全乱套了，求大人赶紧拿主意啊！”
“剥皮？！” 门口那俩还沉浸在“血污疑云”里的捕快，瞬间倒抽冷气，脸也唰一下白了。妖物作祟的阴森念头，跟冰凉的毒蛇似的，嗖嗖爬上每个人的脊梁骨。
萧珩的脸阴得能拧出水。永嘉郡主，金枝玉叶，皇上跟前都挂过号的！她的死，天都要捅个窟窿！他眼刀子唰地扫过地上那片己经变得暗沉发黄的血污，又飞快掠过苏晓那张过分冷静的脸，半秒没犹豫，沉喝：“备马！立刻去郡主府！”
他大步流星往外冲，墨青袍角带起一股冷风。到门口，脚步一顿，头都没回，冰碴子似的声音砸向身后：
“看死她。半步不许离！”
俩捕快一个激灵，赶紧躬身：“是！” 再看苏晓的眼神，警惕里掺着说不出的复杂。这女人刚说完“妖言”，转头就出这剥皮的惨案…细琢磨，头皮发麻！
苏晓站在原地，指尖咬破的地方还一跳一跳地疼。郡主人皮面具…血写童谣…这两词儿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烫在她脑子里。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蹲大牢的危机感。犯罪心理画像、仪式杀戮、特定符号…一堆现代刑侦概念在她脑子里疯狂打转。
她必须看到现场！
可萧珩的命令跟铁打的似的。俩捕快杵门口，跟门神一样，眼珠子焊死在她身上。硬闯？找死！
就在这时，小腹猛地一阵绞痛！我靠！刚才那顿颠簸加惊吓，后遗症来了。苏晓眉头拧成疙瘩，捂住肚子，脸上适时挤出痛苦和难堪，身子都佝偻下去。
“我…我要解手。” 声音虚得打飘，带着点可怜巴巴的劲儿，眼神恳切地看向离她近点儿的那个年轻捕快，“大人…实在…憋不住了…”
年轻捕快小六一愣，脸上有点挂不住。人有三急，尤其女的，这要求没法儿驳。可少卿大人刚下的死命令是“寸步不离”！他求救似的看向旁边年长的老油子。
老捕快眼神毒，拧着眉，死死盯着苏晓那痛苦表情和脑门子冒的细汗，想辨个真假。末了，他瞥了眼门外黑洞洞的回廊，沉声道：“快去快回！敢磨蹭打断腿！小六，你带她去后面茅房，给老子守在门口！” 他咬着后槽牙，“盯死了！”
小六松了口气，赶紧应下，冲苏晓一努嘴：“走！老实点，别耍花招！” 眼神依旧警惕得像防贼。
苏晓捂着肚子，脚步虚浮地跟着小六，钻进光线越来越暗的回廊。那股子墨臭、陈年卷宗味儿和隐约的铁锈刑具气混在一起，更冲鼻子了。越往里走越没人影儿，就他俩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廊子里撞出回响。
小六把她带到回廊最里头一个犄角旮旯，指了指一个味儿冲天的破木板棚子，自己抱着腰刀，背过身去，靠在几步外一棵老槐树底下，眼珠子还时不时扫过来。
“麻溜点儿！” 他不耐烦地催。
苏晓闪身钻进茅房。那味儿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她强忍着，眼珠子飞快扫过这巴掌大、脏了吧唧的地儿。不是这儿！她的目标是——回廊另一头，证物房！
她得拿到“狐妖案”的关键玩意儿——红绡屋里那个香炉！
时间紧得火烧眉毛！她飞快拔下头上那根磨得油亮的木簪。簪头钝，尾巴尖儿被她之前在地上蹭过几下，勉强能算个尖儿。她竖起耳朵听，小六的脚步声在槐树底下来回踱，没靠近。
就现在！
苏晓跟狸猫似的，从茅房另一侧矮身钻出来，借着几丛半人高的乱草掩护，猫着腰，贴着回廊外墙的阴影，嗖嗖地往记忆里证物房的位置摸去！心在腔子里擂鼓，咚咚咚，快把肋骨震断了！大理寺这龙潭虎穴，守卫森严得跟铁桶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万幸！永嘉郡主这案子太邪乎，抽走了大半人手，证物房这边松快不少。她很快摸到了那扇沉甸甸、挂着铜锁的破木门前。锁是常见的簧片结构，不算难。苏晓把磨尖的木簪尾巴小心捅进锁眼儿，屏住呼吸，凭着脑子里对锁芯结构的记忆，手指头轻轻拨弄试探。
咔哒。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弹响。铜锁开了！
苏晓心提到嗓子眼，闪身进去，反手带上门。证物房里光线昏暗，一股子灰尘混着铁锈味儿。一排排架子塞满了用油布包着、木盒子装着的物件。她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狐妖案”卷宗和现场记忆，眼睛立刻锁定了靠墙一个架子。
那儿！一个巴掌大的黄铜三足香炉，端端正正搁在一个木托盘上，正是从红绡房里提溜回来的！炉盖子掀开条缝儿，里头还积着不少灰白色的香灰。
苏晓一步抢过去，也顾不上脏，伸手就从炉子里捻起一小撮灰，凑到鼻子底下。
一股子极其特别的味儿，混着浓烈的樟脑辛凉和一股子奇异的甜腥气，猛地钻进鼻孔！
这味儿…太他娘的熟了！
昨晚上红绡门外闻到的怪甜香，王疤脸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让她膈应的气息，甚至…甚至她刚穿过来时，脖子上那青铜盒子带来的那一丝蚊子哼哼似的麻痒…好像都隐隐约约跟这炉灰味儿，勾勾搭搭！
更让她心头巨震的是——这味儿，跟她脑子里那些混乱记忆碎片中，原身苏妙音在一个飘着怪药味儿的黑屋子里，跟某个神神秘秘的药贩子或道士接头时，闻到的味儿，一模一样！
果然有鬼！红绡的死，王疤脸的灭口，原身的秘密，连她自己这穿越…都好像隐隐指向这鬼香气的根儿！
必须弄点走！苏晓眼珠子急扫，看见托盘旁边有几张包证物的糙草纸。她飞快抓起一张，把指头捻的香灰小心倒上去，就要包好往怀里塞。
就在这节骨眼上！
门外脚步声！小六压低了嗓子、又急又恼的喊声也传了进来：“喂！掉里头了？！完事儿没？快点！”
苏晓手一哆嗦，差点把草纸掀了！心脏骤停！她飞快地把包好的香灰塞进怀里最深处，扯了扯外衣盖严实。眼角余光猛地扫到香炉托盘边角上——几粒细小的、深褐色的木屑渣子！根本来不及细想，她下意识地用指尖飞快捻起几粒，顺手就抹在了自己刚才咬破、还沾着点干巴血渍的袖口褶子里。
“好了！” 她强压着心跳，尽量稳着声儿应了一句，迅速把香炉盖子盖好摆正，抹掉自己碰过的痕迹，转身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证物房，反手带上门，锁都顾不上弄了，猫腰再次钻进乱草丛，玩儿命地原路往回蹿。
等她捂着肚子，脸白得跟纸似的（这回是真吓的）从茅房另一头绕出来时，小六正伸着脖子往茅房里瞅，一脸狐疑加不耐烦。
“磨磨唧唧！” 小六没好气地呵斥。
“对不住，大人…闹肚子…” 苏晓低着头，声音虚得发飘。
小六皱着眉，把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没瞅出啥明显破绽，只当她拉虚脱了，烦躁地挥手：“赶紧滚回去！少卿大人回来发现咱俩擅离职守，扒了皮都不够！”
苏晓老老实实跟着往回走，垂着的手却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感觉着怀里那个糙纸包和袖口褶子里那几粒几乎感觉不到的碎渣子。心还在狂跳，但一股子找到关键线索的兴奋，混着巨大的危机感，在胸口里横冲首撞。
刚走到廨房回廊的拐角，迎面就撞上匆匆回来的老捕快。他脸色比走时更难看了，跟刷了层锅底灰似的，看到苏晓，眼一瞪：“磨蹭到哪儿去了？！这么久！”
小六赶紧解释：“茅房…她拉稀…”
老捕快那鹰隼似的眼珠子在苏晓脸上、身上刮，尤其在她那有点乱的前襟和袖口上，多停了一秒。苏晓的心瞬间卡在嗓子眼，袖口里那点樟木屑烫得像烙铁！
就在这时——
“吁——！”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着勒马的嘶鸣，停在了大理寺门口。
萧珩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踏进回廊，鸦青半臂上沾着点灰，脸比走时更冷更沉，跟结了层万年寒冰似的。刚从永嘉郡主府那鬼地方回来，浑身都裹着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和邪气。
他那目光，跟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瞬间就钉死了站在回廊中间的苏晓！那眼神，毒得好像能穿透皮肉，首剜进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苏晓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想藏住那点要命的痕迹。可就在她手指头微动的一刹那——
一粒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深褐色的樟木屑，悄没声儿地从她袖口的褶子里滑了出来，飘飘悠悠，轻飘飘地落在了回廊冰凉光滑的青砖地上。
萧珩的靴子，不偏不倚，正正停在了那粒木屑前。
